面死而生——读《斐多》

   【这是多年前的一篇文章，那时就有一个想法：从西方哲学的源头看起。现在时间稍有了空闲，慢慢看将起来。】

    暑假中，有一段时间几乎无所事事。电视里看到“非我族类”的老外所行所为，总存有许多不解，老想着追根问底。找本书来读，一来打发时间，二来“追本溯源”。正好书店有一本杨绛翻译的柏拉图对话录之一——《斐多》，“序言”中写道：“在西方文化中，论影响的深远，几乎没有一本著作能与《斐多》相比。”找到源头了，就从这里读起。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与学生柏拉图生活的年代与孔子、孟子大致相当，在西方的文化地位也与孔孟在中国的文化地位相当，都可称为“哲学之父”或“文化之父”。《斐多》记载的是苏格拉底被处死的当日，与其学生就正义和不朽的讨论，以及饮鸩而死的过程。他在就义前从容不迫，与门徒侃侃论道的情景，就是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仍然令人惊叹神往。苏格拉底经常在集市引导市民讨论：什么才是正确的思想和行为。最后被控一传播异说、毒害青年之罪判以死刑。本来苏格拉底完全可以逃往其它城市，或答应从此保持沉默，但苏格拉底不肯背叛自己的信念。可以说，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因信念而选择死亡。然而，是苏格拉底第一个发现了个人乃至人类的良知。由此看来，哲学既是对智慧和正义的热爱，也是团结人类和宇宙的定律。

    在《斐多》里，苏格拉的说：“我生平追随的就是哲学。”“苏格拉底啊，创作音乐，培育音乐。”“我屡次在梦中听到一个督促我的声音，叫我作诗，和文艺女神相交。”“该听从梦的吩咐。”梦、诗、哲学、音乐、文艺，这就是苏格拉底的全部世界，也许，西方人的精神世界就从这里诞生。2500年后，苏格拉底的后代，德国的海德格尔还在追寻“诗意的栖息”。我不由想起2500年后的另一件事，在另一个国度，诗人海子来到京城郊外的一个饭店，对老板说，我在你饭店朗诵诗，你给我酒喝。老板说，酒可以喝，诗酒千万不要朗诵了。是的，诗歌一直是这块黄土地的缺席者。当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诗性丧失的时候，福兮祸兮。

    一直以为，“自由”是最高的律令，多少次，我们热血高歌：“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在这个世界上，已有无数真诚的男男女女为这一理想献出了青春和理想。然而，《斐多》中，苏格拉底却卑躬地告诉我们,”聪明人绝不以为他一旦获得自由，就能照管自己，比天神还高明。”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苏格拉底的“天神”意指何物。但是，我知道，多少次人类对自由、理想的追求一再导致更为苦难的深渊。记起了，数年前默默接连发表在《读书》上的十来篇文章，难道是苏格拉底的天籁之音，2500年后，在这片古老大地的一丝回音？

    今天，当人类自大得战天斗地的时候，让我们听一听苏格拉底的声音，“人的视觉、听觉正是可靠吗？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不正确的”。岂不在告诉我们，人类在每次重大行动前都要三思而行。苏格拉底还说，“除了生活必需品，不但不在意，而且瞧不起”。2500年后，同样是苏格拉底的后代，美国人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做了一次苏格拉底式的实践。

    什么是哲学？苏格拉底说：“真正的追求哲学，无非是学习死，学习死的状态。”难怪，哈姆雷特一直在说着“活着还是死去，真是个问题”。当我们听惯了“不知生，焉知死”的教诲时，听听苏格拉底的声音，也许对生与死有了另一种感悟。

    酷热的日子里读《斐多》，不啻阵阵凉风。下一本，寒假时，围炉夜读——《理想国》或《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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