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那善,其实是每个人内心的一种要求和坚守,而不是对外在的要求。
李家学:我的父亲母亲
每年回家,早饭总喜欢喝杂粮粥,小时候是喝了这粥长大的。在童年时甚至对也产生了极大的抵触,不想25岁以后竟常常怀念它,或许是更想念母亲。常年出门在外,虽经常打电话报平安,每次说不上几分钟母亲心疼电话费总是找理由挂断电话。生病的时候是不敢打的,怕母亲心疼,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的。
她却极少打电话给我们,偶尔的几次还是因为给弟弟相亲。有时从电话的那头听到母亲虚弱的回音,知道母亲又生病了,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回到她身边,不用端茶倒水,待在身边就是最好的陪伴。有几次竟真像是回到她身边一样,她那慈祥的眼光,亲切的笑容,她的坚强。母亲是不爱唠叨的,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总念叨一句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我还有儿女。
是的,我们这些儿女曾是她最大盼头。
这些年春节回家时,她的唠叨竟多了起来,不像父亲的唠叨让人心烦,母亲的话语中总是充满了关切,那句简单的叮嘱:别眼界太高,找个差不多的结了吧,要不过两年老了抱不动孙子了。回忆里满是母亲的操劳,一边从事繁重的农活,一边含辛茹苦地看着我们长大。等慢慢长大了,母亲总盼着我们的能成家,母亲总是看的比我更长远些,在我还没收住心的时候,母亲却渐渐老了。
上次牛仔裤上的扣子掉了,发现母亲穿针也要戴老花镜了,好久没有那么仔细地看她了。每年回家一两次总是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竟没注意到母亲白发已过半,眼角的皱纹布满了眼眶,甚至有些下陷。每看到她的眼神,我总有种深深的担忧,母亲的眼神不像曾经那么光亮了,竟有些浑浊。母亲50岁的时候动手术切了子宫和一个肾,如今快60,上楼时总说膝盖疼,前些年夜里总是睡不着觉,白天又经常打盹。后来我教她念“奶格玛千诺”,母亲总是记不住,只好教她念“阿弥陀佛”,睡眠才渐渐改善。后来逢人便说,睡不着就念阿弥陀佛。母亲虽年纪大了,心里却明白,竟想着以后抱不动孙子的事。每听到那话,常常眼含热泪,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便转过脸去快速地擦了泪,然后笑着转过脸来说:妈,别急,儿子一定给你找个好儿媳。母亲便笑了,继续忙她手里活。
母亲小父亲六岁,按传统的说法犯六冲是很不吉利的,他们一起生活的三十多年里不吉利的事情不多,像普通的农村家庭一样的吵架倒是常有的。我一直觉得父亲是极不称职的,初中之前家里还算殷实,是村里最先买彩电,最先用上自吸泵,最早盖了用红砖代替了青砖带走廊的红房子。在年轻时,或许也是母亲在她几姊妹中比较自豪的。
她和父亲的结合,在缘起上或许归于媒人的连哄带骗,说是村上的团支部书记,有独门独院的房子如何如何好,只是脾气差。那媒人是我妈的远房姨妈,后来也嫁到我们村,按父亲的辈份排叫伯母,按母亲的辈分排叫姨奶奶。后来要是和母亲在一起碰到她便叫姨奶奶,和父亲在一起碰到他的时候叫伯母,要是父母都在的时候叫姨奶奶,开始父亲总是有些微词,半开玩笑的说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事上我一直偏向母亲,后来父亲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父亲那天,借了前院的白的确良的衬衫,后院的永久自行车,你知道在计划年代里时期自行车是很稀罕的,那稀有程度甚至比现在的汽车还少。或许是因为不经常骑车,刚出村便骑到了河里,好在是初秋脱了衣服洗洗,再穿回去一会便干了。按老话说,这不算是个好缘起。我后来某次去外地相亲也是这种不顺,脑袋象灌了铅一样的错觉,订错了往返的票,后来事情果然没成。父亲是幸运的,没想到见面后母亲便答应了,便匆忙地接了手布(用红布包的礼金,相当于彩礼钱)。只是还没过门,奶奶便过世了,外公便让没过门的母亲披麻戴孝,不知道这是不是应了父亲相亲时把车子骑到河里的不吉利。在她们婚后的三十多年中,我受母亲的影响最大,她是家里实际上的顶梁柱。这几年我常对父亲说,能娶到母亲是咱们家的福气,父亲深以为然。
曾经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刚辞职了村支书,主要是税费太重。一个村养个几十头猪,乡里定下的指标要十二万,村里人说再白养个十年把猪都卖了也凑不齐那些钱。后来再看《西夏咒》的时候,总觉得很多事像我生命里曾经的经历一样,从梦魇中读出了真实。有时候看似不重要的经历却是以后另一件事情的种子。
那时我们三个都在上学,每每开学的交费的时候父亲总是彻夜的吸烟,时不时发出几声长叹。那时我不知道父亲在愁些什么,倒是母亲没有多少改变,以后的几天里他们或个自跑到亲戚家里借钱。只是父亲往往总是空手而归,母亲总能筹到钱。再后来父亲选择外出投奔亲戚,在东北跟一位亲戚学中医,到溧阳跟另一位亲戚学经营家政。初三的深秋,父亲因事回家,我骑车去隔壁村子旁的十字路口接他。身上还是那件当村支书时深蓝色中山装,擦的黑色的旧皮鞋,依旧是那个旧包。我叫他的时候,反应没有期待中的热烈,勉强挤出一丝表情。吃完晚饭的时候,从他和母亲的谈话中知道,忙了一年又没赚到钱。那几年里,父亲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母亲更累了,一家子地里的重担作全落在她身上。后来去市里读中专,我便住进了父亲养鱼的池塘边,每天骑车一个多小时上学、回家。除了学费是没有生活费的,周末再骑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回家洗衣服、再带些蔬菜和米回市里。好在那二年半多的时间里,老天爷眷顾没有遇上太多的恶劣天气,只是脚蹬磨坏了好多。那时,为了筹到更多的钱,母亲学会了做生意。夏天骑车去县城卖菜,秋天去步行十多公里拉了平板车去卖地瓜(红薯)。无数的日子里,总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深深地刻进脑海里,那影子的另一处名号叫:坚强!
父亲和母亲最大的不同是,父亲做什么事之前总是很乐观,喜欢夸夸其谈,无论是学中医、做家政,再到后来的养鱼,总是找出一万条成功的理由,把未来畅想的无限美好,有时候你是不得不佩服那种感染力。在失败后却只是吸烟,叹气,然后再犯同样的错误。母亲在每一件事前后都很坦然,没有那么多豪情壮志,在失败时也能咬牙坚持,就象平时的每一个日子那样平淡。我想我继承了母亲身的优点多一些。
去年底妹妹结婚,妹夫兄弟两人,只盖了一位的房子,母亲说现在没有钱不要紧,只要脾气好别像你爸这样,我受了他一辈子气。他能对你好,剩下的一起努力。
我想,妹妹是幸福的,在很多人眼里是傻的。后来妹妹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也是这样,你爱他吗?他对你好吗?如果是,那就该嫁。妹妹出嫁的那天,我送她到婆家,化过妆后的妹妹的美让很多人惊艳,从现实来开那天的装扮给妹妹加了很多分,如今乡下虽然信息发达,电视上的美人也不少,能见到妹妹那样水灵的女子也是少的。那美,那天真的笑出自美丽的灵魂。她继承了母亲的很多优点,尤其是那干净的灵魂。
我又想到母亲的那些难,后来每当父亲耍起家长的威严时,我总说能娶到母亲是你的福气,好好待她,将来我们必定学你对待母亲一样待你。这后偶尔管用,用不了几天便被父亲抛到九宵云外。父亲的名言是经过他篡改的: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倒尸(弯腰)。这话让他守住了一些尊严,苦了自己。
前些天父亲打电话过来,托媒人给介绍了几个都没有成,这事让父亲特别着急,说话的声音急促中透着无奈。一会说邻居家厕所的梁搭在了我们家的院墙上,还有建房子里的二楼的浇筑墙有些问题。父亲是迷信的,读书不多,家里的抽屉里却藏着本《老黄历》和一本红皮的风水书,年轻时他曾跟村里一位老秀才学过点皮毛,这二本却当成至宝来收藏。他的那本书我后来曾翻过,多是一些东拼西凑的文字,不讲峦头、理气、也不管砂水,这书竟迷了他大半生。他竟没有我那么幸运得了风水、八字的真传。前些年把这些知识用在家里,常常见见效,父亲在骨子对他这个儿子还是满意的,便嘱咐让我给好好查查怎么回事。
其实,我更为父亲的身体发愁。前些年便经常叫着肩膀不起来,后来去医院检查出了肌肉粘连,做了小针刀手术。但父亲怕疼,术后没能坚持锻炼。虽教了他和母亲练习八部金刚功,家里电视机里也存了视频,希望每天能坚持跟着视频练习。后来打电话询问,多是晚上躺在床上追剧,熬不了最初肌肉不适应那几天。他的脾气,如果在晚年仍不能转变,很多疾病的风险是很大的。他又嗜酒,每天都要喝上两盅。过年的时候还和小辈们一起要连干几杯,年过六旬白发过半,只是心气仍傲着。
该如何替他宽心?好在咱有上师,心中一祈请,便流出一妙计。几个小时后,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对父亲说:我找了通灵的人查过了,家里风水很好因为供了坛城自有龙天护卫,只是家中男性长辈脾气不好,而且说话口无遮拦。虽有好心,但常常好心作了坏事,闹得家中不合,有福气也留不住。父亲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是默认了。《易经》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那善,其实是每个人内心的一种要求和坚守,而不是对外在的要求。真希望父亲能翻一翻我在家中留的几本雪师的书,那书改变了我的命运,也希望能改变父亲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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