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栋：闻涛拍岸

张德栋：闻涛拍岸

自从读了《一个人的西部》，总感觉这些年把一些大好的时光浪费了，浪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也不知怎么的，现在偷懒睡觉睡多了，醒来后总有一种负罪感。清晨，孩子翻来覆去的，把我也吵醒了，想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算了，索性起来吧，刚好放三天假，去江边散散步，顺便活动活动筋骨，锻炼一下身体，平常忙于快节奏的生活，难得锻炼，感觉都快废了。

悄悄穿上衣服，轻轻关上门，走出户外，麻亮的天空中，半圆的月儿像维吾尔少女用面纱遮住了脸庞，只露出深情的双眼。独自漫步在钱塘江边，空气中还有点芳草的味道，原来早起竟然有这份待遇的！得与失，真是个很难说清的东西。

低矮的水位，平静的江面，平静的一如温柔的西湖。在这清晨的宁静里，虫儿们的叫声就响彻云霄了，只是偶尔传来的货车的轰鸣声总会打破这宁静，刺耳的刹车声刺痛了我的耳膜，也刺穿了我的心湖。找把椅子坐下来，让我再次沐浴在香巴文化的智慧真言里吧，只有它能抚去我心头的热恼，带来灵魂的清凉。只有它能抚平我起伏不定多愁善感的心湖。我沉静在那清凉里，世界又安静了。晨风拂面，身心舒畅。突然间，我听到一阵呼啸而过的巨大声响，起初我以为是快艇开过，但是这么早哪里来的快艇？而且快艇声音不会这么大的啊？好奇心使我走到江边一看究竟，我瞬间吓呆了，原来是钱塘潮！巨浪像被横在江面上的一排喷气式发动机推着急速向前，和空气与晨风碰撞摩擦，纠斗在一起，发出厮杀时候的疯狂咆哮，那声音真有点灾难来临的感觉，似乎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那浪拍打在混凝土的岸边，我都感觉几米高的岸要被拍出个大坑，然后土崩瓦解坠入浪涛中了，我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瞬间，水位也已很高了，此刻的钱塘江一改之前的温柔宁静，从一个文静的少女变成了出笼的疯狂野兽。

我想此刻任何一个游泳高手跳下去可能都会被卷入吞没的，我突然明白为啥之前喷到的两个巡防员要一路走去检查是否有钓鱼者在丁字坝或裸露的浅滩边，那涨潮的速度怕是腾空慢一点的鸟都会被吞了的，更不用说没有翅膀的人了。每年总有因为涨潮而淹死在钱塘江的人，有的还能找到尸体，有的连尸体也难寻了。那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背后总是泪流成河，总是一个个再也无法完整的家，总是从此逢年过节没有了欢声笑语。据说，钱塘江的上空每年都会多几个悔恨哀怨的灵魂，等待着迷信科学万能的亲人那希望渺茫的超度和遥遥无期的回向，把秋水望穿。

头浪瞬间就被那可怕的力量推向了远方，消失在视线里，涨起的潮水瞬间就淹没了丁字坝，也淹没了裸露的浅滩上的岩石和稚嫩的小树。清绿的江水顷刻间就变成了泥沙俱下的浑浊，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也许它把暗藏在底下的腐烂物都搅动起来了吧，腐败永远都在下面，都在暗处，不搅不挖怕是难以发现的。

突然间，一种浓浓的悲哀涌上心头，像极了那暗潮涌上江堤。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其实什么都不是。习惯了车水马龙，住惯了钢筋混凝，飞上了太空的我们，总觉得我们无所不能，只有亲近自然，我们才会明白:再高也高不过天，再厚也厚不过地。人类无法掌控自然，只有自然自己掌控它自己（the earth control itself），我们只是一粒芥子。

看着翻滚的波浪，听着骇人的波涛发怒的咆哮，感受着那怒涛拍岸的力量，这江在晨光中好像真的成一片汪洋了，风起浪涌，浪翻浪滚，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我想，我们在生死里流浪，随波逐流，不能自主的情景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写到这里，孩子他妈电话来了，说孩子哭着找我呢。我该回去了，独处是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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