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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岗:张贤亮的禁欲与纵欲

2015-08-31 07:25 来源:www.xuemo.cn 作者:石岗 浏览:48553557
内容提要:他用他的真,撕开了那个时代的虚假,唤醒了无数人的人性。

 

石岗:张贤亮的禁欲与纵欲

 

张贤亮突然死了,虽然在年前,听他身边的人说过,他得了癌症,正在美国治疗,治疗没有效果,又转回北京了,没成想,昨天却突然传来死讯,他已经死了。

  今年真是很叫人痛惜的一年,不断有亲人和友人离世,也就有写不完的祭文,除了天地,友亲师一个个纪念,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悲伤可以付出。人到中年可能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已经加入到走向死亡的队列了,排在我们前头的是我们的长者,我们一路跟随着,看着长者们一个个走下去,直到我们自己也走到死亡面前。所以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在我的心头引起震撼和哀伤,再不像年幼时候那样,对死亡漠不关心。死亡,真地来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记得我母亲曾经说过,每一个世上的人,都有天上的一颗星与之对应,当那个人出生的时候,天上的这颗星也就升起,当他死亡的时候,那颗星也就陨落了。我小的时候,常常在静夜里仰首寻找那颗属于我自己的星,但是天上的星那么多,哪一颗属于我呢?后来,母亲又说,做大事的人,他的星就明亮。但是我始终弄不清,我的星应该有多亮?

  张贤亮的星应该是明亮的吧?但是,最近也没有听说什么地方有巨星陨落,他却死了。

  我不知道张贤亮在死的时候,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但是我可以猜测他的死,也没有摆脱这几年中国人治疗癌症的基本程序——发现,手术,化疗,放疗,无休止的疼痛,无休止的怨恨,最后在绝望中死去。这是何等凄惨的一件事呀!中国人常说的不得好死,似乎都是医院赠与我们的。

  张贤亮到死的那一刻看见了什么?他在想什么?我猜,那一刻,一定有一个或者几个美女,赤身裸体的美女,出现在他的床头,他一生前半截就缺这一口,后半截就好这一口,所以他再一次把持不住,跟随女人去了。他甩掉了那个让他痛苦异常的皮肉,跟随美女而去了。他能去哪里呢?他不会上天堂,天堂里的神仙,都是不好男女私情的,那不合他的胃口。对了,他一定去了泰西斯塔在《年代记》里记述的那个古罗马最大的温泉里,和诗人西塞罗一起,在一群神女的肉体抚爱下,高谈人类的过去和未来,然后,把葡萄美酒喝得晕晕的,再去补他一生都认为缺少了的那一课。

  在我的印象中,张贤亮的一生始终处在禁欲与纵欲两个极端形态中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政治。

  张贤亮比我大25岁,他在给我题词的时候,总是把我称作贤弟,我也就姑且受之,其实我们可以算作两代人。他在25岁之前的那一段岁月,是我不曾经历的,我只知道他是上海的公子少爷出身,他的祖父曾经是留学过剑桥的,是我们国家那时候为数不多的大知识分子。但是,到他父亲这一代,却赶上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岁月,毛主席带着一伙人,就像明教的张教主一样,使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于是,江河倒转,日月无序,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张贤亮50年代初从中国最繁华的都市上海,到了中国最荒凉的地方宁夏,那时候他也就十八九岁吧,在一个农场当民工。被颠倒过来的乾坤显得日光炎炎,辉煌一片,从祖上遗传下来的才情使他有点把持不住,他也就尽情发挥自己的才智和激情,写了几首马屁拍得震天响的诗歌,他想靠这些马屁诗来体现自己的才智,等着别人赏识,好加入到那个热血沸腾的团队里去。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马屁竟然拍到了马的伤口上,被一蹄子踹翻了。张贤亮最著名的诗歌《大风歌》虽然才情无比,但是却幼稚得近乎疯狂,在这首诗中他把自己比作大风,高喊了三声“我来了”,要改变世界,让日月更颜,让江河变色。结果,他就像北京奥运会上的刘翔一样,我来了,我跌倒了,我被搀下去了。但是,张贤亮没有刘翔幸运,搀扶刘翔下去的是他的教练,搀着张贤亮进去的是几个警察。

  从此,张贤亮,一个20岁的小年轻,还没有来得及粘一下女人,就变成了右派分子,此后又升级为反革命分子,进监狱了。于是,张贤亮的禁欲生活开始了。

  张贤亮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们后人,对任何事情的狂热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的狂热显得更富有悲剧色彩。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看见一群很英武的人走过来,他高喊一声“英武呀”,想通过拍马屁,让别人接纳自己,好加入人家的队伍,结果这群英武的人却看他不顺眼,把这个孤独的旅行者揍了一顿,还关进了监狱。

  张贤亮进监狱的第5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所以此后的情景也就用不着听张贤亮去追述,我自己有自己的体验。我从小是喊着万岁,看着残暴长大的。那时候,我常常能看见被在脖子上挂了破鞋,推搡着羞辱着游街的女人,她们的罪名是女流氓;也常常能看见被用麻绳死死捆住的男人,他们的罪名是男流氓。所以,性在我们心中是那么的丑恶和无耻。甚至,我们都十几岁的时候,还在一起讨论,人是不是都必须干这种羞耻的事情。

  我在这里的记述,无意于贬低我们那个时候的领袖,因为我现在已经老了,排在死亡的队列里,也可以理解任何人和事了。有一首歌里唱了,那个领袖,是天上不落的红太阳。没有太阳固然黑暗,但是,太阳不落也很恐怖。不落的太阳会使万物焦枯,得不到润泽和生息。既然那个太阳永远不落,他就不会让人民过应该属于夜晚的生活,而那个属于夜晚的最美好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最耻辱和最邪恶的。红太阳有没有夜生活,我们却不知道。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夏朝人送给他们那时候的红太阳的诗:“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夏朝人喊,红太阳,你什么时候灭亡呀?我愿意和你一起死。这给我们一个教训,再能行的人,都不要轻易认为别人离不开你,当你觉得别人非得你的照耀才能存在的时候,你也就到了别人喝倒彩的时候,时日曷丧就会唱给你听。

  领袖是不落的太阳,我不知道创作这首歌的作者是谁?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瞎子,他看不见日出日落,所以他也就不懂得大自然的基本规律,睁着眼睛说出些瞎话,问题是我们那时候七八亿人,似乎都是瞎子,把一首胡说八道的马屁歌唱得山响,以至于我们的伟大领袖也以为自己是不落的太阳,可以强迫人民,在黑夜中点着灯去生产,而不允许他们上床做爱。所以,这一切的责任,都不是领袖的错,而是这首歌的作者,那个瞎子的错。领袖是伟大的,瞎子是无耻的。

  那个时代,在红太阳的照耀下,张贤亮是被照进了监狱的,我也弄不清监狱的太阳,是不是也很红,也永远不落,反正在他的书中,我看到的永远是饥饿,胃的饥饿和性的饥饿。

  据张贤亮自己说,他在39岁之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的。他40岁,才和一个女人有肌肤的接触。张贤亮是1936年生的,他40岁的时候,应该是1976年,也就是红太阳陨落的那一年,我能想象,那一年,当张贤亮走出劳改农场,像一个饿狼一样,首先狠狠地吃饱肚子,然后,干了一件他饥渴难耐的事情。

  人就是这样,当你饿着肚子的时候,你会只有一种想法,当肚子吃饱了,就会衍生出各种想法。张贤亮吃饱了肚子,也接触上了女人,饥饿平息了,他的文学梦也开始了。

  在人类历史上,禁欲主义是从哪里来的?是谁不但要管住别人的头脑,还要管住别人的裤带?我几乎通读过孔子的全部文章,在孔子的文章中我没有找到他关于不许别人解裤带的教导。反倒是他在《礼记》中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句话过去在断句的时候常犯错误,一般都断为“饮食男女”,我认为应该从中间断句,断为“饮食、男女”。因为孔子在这里是要讲人性的,他强调人生不过“饮食”和“男女”两件事,是人的根本需求。饮食就是吃饱,男女就是男欢女爱,繁衍后代,只有满足了这两件件事,人类才能和谐发展。

  张贤亮虽然小说写得很好,但是他读的圣贤书不多,在他的小说中,比如《绿化树》,比如《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反复呻吟的都是饥饿,食物的饥饿和性的饥饿。他不知道孔子在几千年前就把他看透了,他需要的就是“饮食和男女”,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满足他的这种饥饿,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忍着饥饿,做女人的幻想。

  据张贤亮自己说,他那时候身体很好,一次能扛得起300斤的粮食,挖沟渠每一次都比别人快得多,他之所以要快,就是为了能够比别人更早地去排队吃饭。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张贤亮的这句话,正好注释了禁欲主义者禁欲的目的。当一个人饿着肚子的时候,他为之奋斗的唯一目标就是吃饭;当一个人没有性生活的时候,他即使吃不饱,也有使不完的力气去干活。这是一个非常蹊跷的现象。

  其实,禁欲主义曾经是一个高尚的主张,它不来自我们的领袖,他来自西方。因为西方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淫乱的国度,不管是古罗马还是古希腊,不管是传说中的神祗还是世俗中的王公贵族,在古代,他们的裤带都是相当松的,甚至都没有裤带。神话中的诸神都是淫乱不堪的,他们神神交配,神人交配,配得乱七八糟,最后都不知道女人怀上的是谁的孩子。所以,西方人大都没有姓氏。这种淫乱引起社会的奢靡、享乐之风盛行。那时候,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国王每天都泡在澡堂子里,召唤许多美女和社会名流来洗澡,我前面说的那个诗人西塞罗就常常在喝足葡萄酒之后,把诗写在美女的屁股上,而国王就趴在屁股上读诗,读完照着屁股拍一巴掌,大喊一声好诗,又奖励几个美女给西塞罗。许多西方学者认为,古罗马就是灭亡在淫乱上的。

  我们人类是很聪明的,我们人类常出问题,但是最后总是有更聪明的人想出办法来补救。在古罗马、古希腊灭亡之后,就有许多人总结经验和教训,提出禁欲主义的主张,他们说人类的智慧和追求真理的精神是最伟大的,而肉体的享乐是下流可耻的。于是,就有许多人响应,西方许多所谓的圣人都是禁欲主义者,比如圣安东尼、圣方济各亚西西还有大卫·奥古斯丁·贝克尔。而各种宗教几乎都是禁欲主义的。各个宗教的领袖如释迦摩尼、老子以及伊斯兰教的领袖默罕默德都主张禁欲。我们中国在宋代兴起的理学,也主张“存天理,灭人欲”。禁欲主义者把孔子说的人的最大需求“饮食、男女”作为首要的禁绝对象,在西方许多圣人不吃饭,靠饥饿来提升智慧,而东方和西方宗教的共同之处都要严格地戒除男女之爱。

  但是,不论是宗教的还是个人的禁欲主张,都仅仅局限在信徒的范围内,而大规模的群众性的禁欲主义据我所知有这么几次,一次是清朝末期的太平天国,一次是德国的纳粹,还有就是从20世纪初一直蔓延到21世纪的共产主义运动。

  禁欲主义往往都是对于自己的信徒实行的,它的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强行灌输所谓的崇高理想,把理想说成至高无上的,把欲望说成卑鄙下流的,而禁欲主义要施行自己的主张,必要的手段就是把信徒集中起来,互相监督防范,在不断的洗脑中,把正常人的欲望扼杀下去。但是欲望是人生具有的,它会在不自觉中恢复,比如张贤亮,他会在夜晚时不时地想起女人,想起那些能滋润自己心灵的肉体。但是,长期的洗脑会让人有罪恶感,所以,在张贤亮的小说中,我们常常能感觉到他灵魂的不安和救赎。

  我们永远要警惕的是,当一个人开始干涉你床上的生活,那说明一个暴政的时代开始了。

  我小时候也生活在禁欲主义的氛围中,直到张贤亮从监狱中出来,他的小说《绿化树》出现在我的床头,我才第一次开始正视人性的存在,张贤亮启迪了我的青春,催生了我的第一次成熟。

  但是,此后的张贤亮开始和中国社会一样,物极必反,开始向着纵欲主义的方向发展。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张贤亮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的遗体就放在宁夏殡仪馆的化妆间里,此刻是2014930日凌晨3点,再过9个小时,他的尸体,就是他用来实行纵欲主义的身体就要付之一炬。他的灵魂就会彻底脱离他的尸体,而飞升到另一个宇宙空间中去,我不知道,我们应该对这具曾经忍受过饥饿和苦难,又纵情享乐过的遗体,以怎样的姿态来告别。

  我第一次见到张贤亮是在1992年,那时候张贤亮是国内甚至国际知名的作家,他又因为读过《资本论》,就常以作家兼经济学家自居,那时候镇北堡的西部影视城已经有所收获,他的声誉和财富给他带来了纵欲的可能。

  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的气派就很大,高高瘦瘦的身材,显得很是儒雅,他不像普通南方人那样脸庞瘦小,他是一张比较开阔的国字脸,双眼有神而柔和,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鼻直,唇薄,有些微微的驼背。张贤亮说话是带有些许南方味的普通话,声音浑厚但有一丝沙哑。他是对人不冷面的,有客人来,必定起来迎接。我走进门的时候,他就走出来迎接我,他是经过20年监狱生活的人,最懂得人情世故的。

  张贤亮见我是在文联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是我那时候见到的最奢侈的办公室,五六十平方大小,整个铺了一张华丽的纯羊毛地毯,顺墙而立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古玩和他在世界各地获得的奖章。他把我迎进办公室后,在他自己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来,迅速,就有两个长相不错的姑娘上来,一个给他沏茶,另一个给他揉肩,个个都柔情款款的。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小皇帝样子。

  那时候,张贤亮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奢华和纵欲。我经常和我们陕西作家相处,和张贤亮比起来,陕西所有的作家都显得寒酸和灰头土脸。陕西所有的作家都出自农村,是一幅厚道的农民形象,而张贤亮是旧上海资本家的样子,这种样子我过去只在电影里看见过。

  那时候我只有三十岁,张贤亮可能五十五六岁,我在张贤亮面前显得稚嫩而寒酸,但是,张贤亮却对着我高谈阔论,讲了许多他个人的经历和对政治的评价,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不时地赞许他,莞尔莞尔地对着他笑。最后他还给我的一本书题了书名。

  报复性的纵欲主义是改革开放后的一大社会特色,而且越是在早期受过苦难的知识分子,纵欲主义越严重,比如周而复,他跑到日本去访问,不访问文化,却去访问妓院。张贤亮的纵欲主义也带有报复性质,它曾多次在不同场合强调他反对一夫一妻制,甚至在他临死的前一年,高调宣布自己有20多个情人。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有一次张贤亮去西安开会,因为带一个女人在宾馆,被西安市青年路派出所抓进去。张贤亮当时很气恼,对着警察大喊,他是政协委员,警察没权利抓他。没想到那警察问他:“你知道这是啥地方不?这是西安。你知道西安事变不?蒋介石知道不?那是委员长,我们西安人照样抓他。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委员。”张贤亮见自己的官职压不住警察,就说,他是作家,就是写《牧马人》的作家。警察看了他半天,说:“《牧马人》里的男人是朱时茂,你还冒充朱时茂?你得是当我眼瞎了认不清人?”

  青年路派出所把张贤亮审问半夜,最后还是陕西省作协领导出面,才把张贤亮领出来。张贤亮说他从此再不去西安了。

  张贤亮和警察的对话是我虚构的,但是,这件事情却是真的。至于他带着女人干什么,谁都不知道,在那个禁欲主义快要解除的年代,带着女人住宾馆,那是要被抓的。

  我在1996年秋和作家张敏、高建群一起到宁夏,再次拜会张贤亮,那次张贤亮依然很摆阔,很奢侈,红袖在不断添香,美女从两个增加到四个,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美女伺候着,看得张敏和高建群直流口水,当然我也不例外。张贤亮给我们写了许多字,他不愧是中国当今不多的大才子,他给我写王维的句子“大漠孤烟直”的时候,把“直”写错了,他稍一沉吟,就改成“大漠孤烟甘寂寞,长河落日自辉煌。”他给高建群题写了“春秋多佳日,西北有高楼”的句子。张敏兄和张贤亮本来很熟,他们是老朋友,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无拘无束,玩笑不断。张敏让张贤亮给他写“以笔做剑,横扫文坛”八个字,张贤亮写了,但是在署名的时候,张贤亮弄不清是他自己横扫文坛还是张敏横扫文坛,犹豫片刻,就加上“录张敏贤弟句”几个字,我们看了都大笑。说老实话张敏的才气不在张贤亮之下,两个人的风流也在伯仲之间,张敏之所以没有张贤亮名气大,我认为,一个原因是张敏没读过《资本论》,风流不到地方上,第二个可能是张敏的名字太俗气吧,再加上他生长在陕西这块地方,文人多如牛毛,他这根毛就不容易露出来,但是张贤亮对张敏却十分地友好和敬重。

  那次张贤亮陪我们吃饭、参观他的影视城。在影视城里,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他母亲的巨幅照片,得意地说:“我把我妈挂在这,不管是谁进来,包括总理或者主席,都得仰视我妈。”

  我永远会认为,张贤亮是中国20世纪后半期最伟大的作家,他的伟大,就在于他的真,虚伪或者作假似乎都和他没有关系,他的作品,不管是早期的马屁诗作,还是后来的几部影响中国当代文学走向的作品,都显得那么情真意切。他用他的真,撕开了那个时代的虚假,唤醒了无数人的人性。他的做人更可以称为真人,他的饥饿和纵欲,从来都做得光明磊落。他最自豪的永远是他纯真的人性。在这个到处充斥着虚伪的时代,做一个真人,是何等不易呀!

我会向张贤亮的遗体三鞠躬,来感谢他曾经唤醒过我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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