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从《悲惨世界》到社会创新

吴伯凡：从《悲惨世界》到社会创新

那些伟大的书，是经过人类几千年最智慧的头脑，向我们保证过的，反复地过滤最后留下来的那些书。

——梭罗

前不久，我又重读了一遍大学时读过的《悲惨世界》。之所以重读这本书，是我在写一篇关于社会创新的文章的时，突然想起了《悲惨世界》前言的一段话——

“只要本世纪的三大难题：贫困让男人沉沦，饥饿让妇女堕落，黑暗让儿童孱弱，那么像本书这类的作品，不会是没有用处的。”

这里所说的本世纪是指19世纪，到今天21世纪的时候，再来看这三大难题：贫穷让男人去犯罪，饥饿让妇女堕落，还有由于男人的贫穷、妇女的堕落导致孩子不能在他们身边。

不管是留守也好，还是说托给别人抚养也好，给他们内心造成的那种恐惧等等，这就是三大灾难。在雨果看来所谓“悲惨世界”就是由这三大灾难组成的。

他里头写到了三个人分别代表这三种灾难。

第一个人物是冉·阿让——主人公。他因为姐姐的孩子几天没有吃饭，饿得哭，他就去偷了几块面包被抓起来，后来被关进监狱。这个人生性倔犟，不停地越狱。每一次越狱就加刑，最后在监狱里头待了十九年。十九年之后他又越狱跑了出来。就这么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物叫芳汀，她是一个女工，后来受男人骗，她生了一个孩子。她无法养活这个孩子，后来就去做了妓女。孩子是不能带在身边的，她就把自己挣来的一点钱交给别人，让别人带她的孩子。

那个人非常残酷地虐待这个女孩。那个小女孩叫珂塞特。

《悲惨世界》写的就是这三个人的命运。冉·阿让从监狱里出来，他带着这个世界加给他这个逻辑：就当你有机会的时候你要尽可能地利用，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只是弱肉强食而已。

所以他作为一个逃犯，出来的时候，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小孩拿着一个苹果，那小孩非常高兴，好不容易有一个苹果,就跟他炫耀，“你看我的苹果啊。”

冉·阿让说：“让我看看。”拿过来就吃。

那个小孩一看他这么大的个儿，根本不敢跟他叫板。眼睁睁看着他把这个苹果吃了，这就是冉·阿让的逻辑。

但是这个逻辑有一天被打破了。当他作为一个流浪汉来到一个镇子的时，没有人愿意接待这样一个流浪汉。但是有一个人接纳了他，就是这个镇上的主教卞福汝接待了他，把他当成珍贵的客人。

请他吃晚餐，用他们家的传家宝——银勺子，点上他们家的传家宝——银烛台，跟他一起共进晚餐。晚上让他住在他的客房里头，给他铺上雪白的床单。第二天一大早他不辞而别，把这个银勺子卷起来就带走了。

在逃走的路上他被警察给抓住了。警察一看他身上带着这个银勺子，就知道他偷了谁家的。因为这个镇上别人家没有这种银勺子。警官就带着冉·阿让来到让卞福汝主教家，让主教指证他的罪行。

当警察到来时，卞福汝主教非常地镇定。还没等警察说话，他就说：“先生我把银勺子和银烛台都送给了你，你为什么只带走了银勺子呢？”

那一瞬间那警察尴尬了，但是受到最大冲击的是冉·阿让，他突然被一种逻辑，一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逻辑给击倒了。

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比这种用暴力，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这种方式更强大。一种力量能够把一个人彻底地征服！这就是冉·阿让转变的开始。从此以后他觉得：哦，原来人还可以那样活着。

我们有时候人生的最大的转变，心里头往往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从此以后，他就发誓要用卞福汝主教的那一套逻辑去对待别人。他办了一个企业，用他在监狱里学的那一门手艺，就是用橄榄枝磨成的小珠子，穿成项链去卖钱。他办的企业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社会企业。

他不以盈利为目的，而是以解决一些社会问题为目的。后来由于他办企业时做了很多善事，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也做了很多的捐赠，德高望重的他就被选为那个市的市长。

他在处理治安的时候，碰到了芳汀。警察把芳汀抓住了，后来冉·阿让知道她有个孩子，他就抚养了那个孩子。

偶然的一次机会，警察萨维在大街上碰到了冉·阿让。萨维是典狱长的儿子，从小就认识他，而且一直在追捕他。

有一个人翻车后被压在车底下，他在车下面以那种特有的姿势一下把车顶起来了，把那个人救了出来。他在监狱里曾以这种方式救过人，所以警察萨维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这样就又陷入到一场追捕他的游戏当中了。

后来由于失误，抓错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得有点像他，那个人也稀里糊涂的，承认自己就是冉·阿让。

这时冉·阿让可以轻易地逃脱，但是他就在法庭上站出来说：“他不是，我是”。就这样他又重新被捕。

但是他又巧妙地逃脱了，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萨维一直在追捕他。后来又发生了1848年的革命，这些革命者把萨维抓住了，要对他执行枪决。

冉·阿让正好看见了，他说：“让我来执行吧。”

别人知道他跟他有深仇大恨，让他去执行很放心。

冉·阿让就押着他走到很偏僻的一个巷子里头，给他松了绑，“你走吧。”

那个萨维完全不理解，说：“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明白。”

冉·阿让看了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明白过”。然后就走了。

就是这样一个冉·阿让的故事。

这个故事让我们明白了一些东西，就是这个社会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常常是被某些人在传承。由一个主教传到冉·阿让那里，再传到了别人……也许会传到萨维这里，他们被一直保存着。就是用那种宽恕，那种真正的大爱，去完成了一种对社会的秩序的那种审视，他们保留了人类最美好的那些情感和思想。

之说以重新读《悲惨世界》，就是因为我想到了社会企业这个概念，也叫社会创新。

社会创新是相对于商业创新而言的，什么叫社会创新呢？简单地说，它是以解决社会问题为目标，以商业管理的方式来运营，最后创造一种公共财富，商业创新它是用商业模式。与用传统商业管理的方法创造私人财富，最大的不同是，它们创造的这个财富的类型不同。但利用的手段是一样的，它就是用的是一种商业管理的方法。

什么叫商业模式？我们以前讲了，商业模式实际上是一个财富的集合器和放大器，把作为常量的资源带入到这个生产函数里头，让它得出一个非常大的得数，这个就是创新。

所谓创新，我们以前也讲到过这个定义，就是把资源从低产出地方移到高产出，改变这种生产函数，使财富能够巨量地放大，这就叫创新。

社会创新是什么呢？就是用有限的一些资源把它放到一个创新性的机制里头由一个组织来承担这种运营，然后让它产生一个更大的价值。

它就是典型的，就是把很小的资源，让它产生一个很大的产出。甚至是在通常情况下不被认为是资源的，甚至是只是一个就像那种废品的东西，它能够通过一个机制转化，点石成金，变成一个巨大的资源。

为什么需要有社会创新呢？有商业创新不就行了吗？有商业创新能够把财富放大，这个社会繁荣起来，大家生活水平就能提高啦。其实问题就在这里头，商业创新导致的财富增加，它并不能普遍地惠及每一个人，尤其是一些弱势的人群里头。

有一个例子，雨果说的19世纪的三大问题在21世纪里头还是存在的。2009年的统计数字是：世界上目前在饿肚子的人还有十亿人——就是全人类的六分之一的人还在饿肚子，当然这些人主要是集中在非洲。而且是每六秒钟就会有一个儿童被饿死……

与此相对照的是：宠物食品在世界上已成一个非常大的一个产业。有人计算过全世界这些饿肚子的人需要的粮食加起来，远远不及全世界的宠物食品这个产业的总产值。

所以社会创新它的必要性就在于：它能解决这个社会确实存在的问题，而商业创造的财富的阳光并不能照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被人遗忘的那些贫穷的角落。

我觉得扶贫是一种善念，也可以做一些善举，这个善念最后要结出一个善果，那就是需要社会创新。能够把那些好像是很廉价的资源，甚至不是资源的资源，能够让它产生一种效益，这是社会创新要解决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贫穷也可以细分，有的是因为他们的物质条件的限制，而得不到他们所需要的精神食粮。一些贫穷地区的孩子，他们对书的渴望，就像我小时候对书的渴望那样，我相信有很多这样的孩子。

还有一种是他物质条件很好，但是他不知道什么叫精神的价值。或者说他已经麻木了，得了那种我们刚才说的那种对精神产品的厌食症。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做一些这样的精神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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