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关》：写给莹儿的灵魂

  莹儿死了。善良的、固守着信念的、轻盈的、温柔的莹儿死了。这是小说里的悲剧吗？为什么这样鲜活。 



  我流泪了。我问自己为什么？是因为莹儿的死吗？还是其他什么……有点模糊。好吧，就让笔来为自己梳理。



  莹儿以换亲的方式嫁给憨头。他们有名无实的婚姻，引出了莹儿与小叔子灵官的爱情。没多久，年轻的憨头就在肝癌的痛苦中死去。灵官走不出自责、愧疚，他总是能“看到“憨头低垂、无助、压抑的脸，灵官离开了。而苦相思的莹儿，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再由少妇变成了寡妇，这令她跌到了要嫁给屠夫赵三。莹儿为了爱，与兰兰借了骆驼，走进沙漠，走向盐池，去赚“赎身“的钱，让自己的哥有钱再娶。但老天并不感动她的相思，烈日、暴雨如期而至。赔了骆驼的莹儿，雪上加霜，任由妈把命运摆布……



 “真是无奈。这命运，竟如此强大而无奈。那惯性，左右了自己，不，裹挟了自己，一路奔去。一眨眼，已到另一个山坡了。她面对的，是再一次滚落”——《白虎关》



  想来莹儿的死，文中早已留下许多引子。“爱是她活着的理由，为了这个理由，她宁可不活。要不能干干净净地活着，她宁愿干干净净地死去。”、“梦里，也老在一些陌生的所在飘忽，黑的天，黑的地，黑的心……孤独的人,做梦也是孤独的,连个伴儿也没有。梦里没有路，没有太阳，没有风，没有雨，只有灰蒙蒙的陌生和灰蒙蒙的感觉，她就在灰蒙蒙里浮游，忽而东，忽而西，忽而上，忽而下，成幽灵了。”、 “……想来，疲惫早拧成难解的网了。网里罩着狞笑。还有，命运的呼啸。还有……绝望……痴呆。呼吸已成了蚕丝，一丝，一丝，又一丝，悠悠地抽。怕要断了吧。”看来她走不出黑暗是必然，因为她的心黑了。起初，她还有一点幻想，一个盼头，一份等待的心气。尽管这要求简单，但却难于登天。后来，她一步步地向后退，所求的范围一点点地缩小，直到她碰到了墙角，摸到了鸦片。当然，她也曾努力地争取过。她的身上沾过豺狗子的口水，她的嘴唇曾与暴日深深地相吻，她的手指流着鲜血，她的肉体被一群无赖骚扰……但曾有一盏马灯轻轻地 “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借着希望的温暖，她活了一次又一次。美丽的莹儿、温柔的莹儿，谁说她没有努力过，谁说她禁不起折磨。



  “啊，她听见棺盖揭开时吱呀凝重的声音。



  母亲跳出来了。是你吗？母亲。……你赤着脚，跳着舞，向我召唤：‘进来吧！亲爱的孩子！这里面，是我亲手为你布置的春天！’“《白虎关》



  我没有读出莹儿对母亲的恨。但她木了的心比恨更可怕。如果是恨，也许她不会死。是什么让莹儿有了死的念头。麻木？沧桑？现实？母亲？观念？还是别的什么……



  母亲，本是最温暖的象征，却推了慢慢接近悬崖的女儿。她后悔吗？她明白最后的这点力是她给的吗？如果，她还不明白，那么，她是否还会经常念叨着她对女儿的好，无法理解女儿的选择吗？她会被自己的话感动，会被自己的泪欺骗。也许，她就需要这样才能活着。谎言能维持她的性命，也能改变记忆，改变是非。



  母亲同是害伤者和受害者，她拥有二张脸——可憎、可怜。可憎，是否能被她的可怜勾下去？这也许是我曾经的想法，我对她可怜的认知，可以覆盖她的“罪”。但现在，我不愿这样对等地画勾，也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上帝一般的人物，轻动着嘴唇，为所有的罪盖个“可怜”之印。我不回避她的“罪”，也不回避她的可怜。我只想像一个人那样，站在人的角度，说说人话。否则我也将活在一片木然的模糊之中。模糊中隐藏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打碎我活的理由。

  我也没有恨。作者没有让人读出恨。他甚至诗一般地描写了莹儿死后的灵魂，那段倾诉完全不同于其他描写。但我并没有觉得唐突或是造做。



  为什么这个“罪人”般的角色要由“母亲”来承担？难道最能伤害你的人，就是你最亲近的人。母亲，令人安全的“小窝”，却不愿把她装进。那时的莹儿也许不会像这样发问，要是她有该多好，也许能问出一条路来。她只是希望带给母亲快乐，毕竟妈那苦地生活了一辈子。她可以想象妈曾经的少女之梦，与她现在的一样，但不知是什么令妈变成了悍妇。她不反驳妈，不刺伤妈，最后把命运也给了妈，作为她能在这世上走一遭的回报。她还了身，但心永远无法还，也还不了。莹儿呀，你没能明白这个道理。你的“回报”最能扎透人。有一天，妈也会被死亡笼罩，她会想起你。因为，死亡会让一切清醒。她的心会像千万个锋利弩张的针那样，倍受折磨。莹儿你的死解决不了什么，也许你是痛快的。但你的灵魂依然会这样下去，依然得不到真正的安宁，转而成为魔鬼胸前的勋章。



  你应该打断它。打断那种生活惯性的进程。告诉人们还有另一种方式，还有另一个活法，还有另一片天地，活得质朴而高贵。人们不必杂着脑袋走路，极端地，非此即彼地生活。要么世俗，要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无比自我。



  “我愿意在喧闹之中寻找一份清凉，在迷醉之中保持一份清醒，在庸碌之中体现一份高贵，在大善之前保持一份谦恭和敬畏。因为我知道，承载我思想的肉体很快会消失，无论我多么虚矫和世俗，都不会改变我终究成为白骨的命运。相较于亘古的大荒，生命的翕忽善逝比闪电还快上万倍。趁着还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时，趁着还能做些有益于众生的实事时，我应该投入全部的身心，奉献全部的真诚，宁静专注地做我应做的事。”《白虎关》代后记



  莹儿，这世上还有一些人在敬畏着善，并为此奉献一生。也许，那不叫什么奉献，只是自足罢了。现实里发生的一切，你若“木”了心，便会绝望，你若假意地迎合，便会恶心自己，你若逃避而去修行，便是自私。莹儿，爱不是“木“。



  天依然是天，地依然是地，大漠不变，地黄天蓝。唯有那驼铃声，清脆得像一片绿洲。莹儿，你醒了？身体还挂碍着你？活还是一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