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悟是修行的开始

当下明空觉，宽坦而任运。

随他妄境起，不起善恶心。

有的人即便开悟了，也仍然会受到外境的影响，情绪发生波动，这是为什么呢？不是说，开悟就认知了世界的真相，有了放下的智慧，因此不应再生执著了吗？道理上说来确实如此，但一个人要从能够用英文与外国人交流，到能够熟练地用英文与外国人交流，中间还是必须有一个过程的，过程的长短取决于他能否用恰当的方法勤加练习。

修行也是一样。开悟仅仅是修行的开始，而且开悟也分小开悟和大开悟，就像有的人透过钥匙洞见到光明，有人透过窗户见到光明，但有的人则能走出门外沐浴在光明之中，有人甚至能与光明融为一体。开悟的程度不一样，保任的难度也不一样。渐修顿悟的人，定力好，真心状态容易保任；顿悟渐修的人，虽然走了一个小小的捷径，但如果不以恰当的方式坚持修行，增强定力，就很难保持住真心状态。所以说，光认知真心不行，一定要能够保任当下的那种觉性和空性，它才会对你的生命产生真正的作用，令你不生烦恼。保任之后，就要宽坦任运。宽坦就是放松、放下的意思，心要放松，不要老揪在一起；任运就是自由自在，自自然然，随顺因缘。无论行住坐卧，你都要保任那个明体，但是你的警觉又不能过度，过度的话它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妄念和执著，束缚你的心灵，扰乱你的湛然空寂。如何随顺因缘？就是因缘聚合时便珍惜、专注地去用好它，因缘离散也任由它去，毫不强求。

有个学生常常跟我谈到他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他说自己每次都很尽力，但总会有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迅雷不及掩耳地发生，他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就要赶着解决，仓促之下未必每次都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所以非常苦恼。我对他说，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一样，都要安住在一片湛然空寂当中，保持明明朗朗的觉性。换句话来说，就是要保持冷静、清醒和客观，然后观察自心，用真心生起的妙用来感知和应对世界上的一切，不能被妄念左右心灵，不能用充满个人偏见的眼光，来偏颇地猜测和判断世界。

那么，怎样掌握妙用与妄念之间的度呢？就看你的心灵是否安住于坦然宁静的状态，如果你察觉到自己的心海泛起了一丝波澜，担忧、恐惧或者不满等情绪悄悄探出了它们的小脑袋，这就是妄念在干扰你的真心了。这时，你不能沉浸在那种情绪里，也不能纠结于妄念营造的假象（比如，你不能一个劲地想象假如处理不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之类的问题），要提起正念，明白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无须执著，或者使用一些方便法门（如持咒、观想，如“呸”字诀等等）让自己迅速地宁静下来，回到真心的状态。在这种心灵状态的切换中，你会发现，清明的心境比妄念纷飞、诸般算计的心境更有助于快速地找到应对事情的方法。所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句，“不怕念起，唯恐觉迟”，适度的警觉非常重要。

有的朋友可能也会问，如果什么都不想，那如何判断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恰当呢？而且，不预测不好的结果，又怎么能做好危机处理的准备呢？这个问题透露出许多朋友对真心的一种误解，所以，我们仍然要继续强调真心与无记、顽空之间的区别。

真心并不像石头般毫无反应，相反，它不会受到任何现象与情绪的蒙蔽，因此是异常敏锐的。我在小说《西夏咒》的“澄明境中的雪羽儿”一节中描写过这种极致的敏锐：“在最热的时候，你还会看到那快乐地游行于沙中的蜥蜴。它们的足滑过沙粒，发出泄洪般的声音。”最热的时候理应是人心最为浮躁、烦闷的时候，因为高温往往会让血液温度变高，会加快心脏跳动的速度，所以人就会变得烦躁不安。那为什么雪羽儿在最热的时候仍然能够保持平静和敏锐，甚至能听见蜥蜴在沙上滑动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呢？因为她的心灵极度宁静，已经摆脱了肉体对自己的所有操控。可见，真心状态下的人不仅不像石头般毫无反应，不像死水般沉寂，反而是敏感、清醒的，他们能够感知许多人所无法察觉的生活细节。

而且，我们反复强调的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里面所谈到的“机心”，是一种带有欲望色彩的利己之心，是一种希望得到回报的烦恼之心。也就是说，我们要去掉的，是带有欲望、会引起纠结的功利心，而非思考本身。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中“意”的妙用，就是意根对各种现象的感知与思考。当我们不纠结于这种感知与思考的时候，它便叫做真心的妙用；当我们沉浸在这种感知与思考当中，甚至因此而产生许多情绪的时候，它就叫做妄念。

任运就是自由自在、自自然然。《摩诃止观》卷五称，“任运者，非用力作以成就，即随顺诸法自然而运作，不假人力之义，与‘无功用’同义。……以七地前为有功用，八地以上则无功用而得任运自然。”

你要安住在那种空性里，行、住、坐、卧皆不离空性，随他妄境起，不起善恶心。世事如同放烟花，每次烟花腾空，总有人高呼着涌了去。这就是妄境。烟花最绚丽的同时，也走向灭亡了。在妄境出现时，不要起善恶心。如果你因某些事而高兴或是苦恼，这就是善恶心。因为你没有安住于空性，没有安住于本元心的时候，一点点小事，就可能让你的心情改变很多。这是不如法的。应该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安住于当下的空性之中。

我喜欢给朋友发一条短信，是我自己写的：永远觉醒清明于当下，触目随缘，快乐无忧。做事如彩笔描空，描时专注，描后放下，心中空中皆了无牵挂。

这便是典型的任运宽坦。我不是要叫你把所有妄念消灭掉，而是要你念来不随，不离空性。

【随注19】《真心直说》具体讲述了如何在行住坐卧中修习真心：“或曰：前说息妄未审但只坐习，亦通行住等耶？曰经论多说坐习，所以易成故，亦通行住等，久渐成纯熟故。起信论云：若修止者，住于静处端坐正意，不依气息，不依形色，不依于空，不依地水火风，乃至不依见闻觉知，一切诸想随念皆除，亦遣除想，以一切法本来无想，念念不生念念不灭，亦不得随心外念境界后以心除心，心若弛散即当收来住于正念，是正念者。当知唯心无外境界，即复此心亦无自相，念念不可得。若从坐起去来进止有所施作，于一切时常念方便随顺观察，久习纯熟其心得住，以心住故渐渐猛利，随顺得入真如三昧，深伏烦恼信心增长，速成不退。唯除疑惑不信诽谤重罪业障我慢懈怠，如是等人所不能入，据此则通四仪也。圆觉经云：先依如来奢摩他行，坚持禁戒，安处徒众，宴坐静室，此初习也。永嘉云：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据此亦通四仪耳。总论功力坐尚不能息心，况行住等岂能入道耶，若是用得纯熟底人，千圣兴来惊不起，万般魔妖不回顾，岂况行住坐中不能做功夫也。如人欲仇恨于人，乃至行住坐卧饮食动用，一切时中不能忘了，欲爱乐于人亦复如是，且憎爱有心中事，尚于有心中容得，今做功夫是无心事，又何疑四仪中不常现前耶？只恐不信不为，若为若信则威仪中道必不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