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智慧——读《特别清凉》

死亡的智慧——读《特别清凉》

文\王凤亭

每每想写写心印法师，总怕自己亵渎了她。

因为我们总是习惯逃避谈疾病，更不用说是死亡。我们总是更乐于相信每个保健品能让我们实现了逆生长，每个人说用了这个就能倒转年轮，健步如飞。我也是的。在电视新闻上的癌症，突然有一天真的有个人站在了面前。用怜爱的眼光看着她，或是告诉她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在心理学书上了看过了成千上万的言语，全部灭了，哪个都像是谎言。我惊慌失措了。当初的我，生活突然将我撞到了雪漠老师的面前，内心塞满了各种的概念，粗重的执著，冰冷的恐惧等等。而心印法师一件黄黄的僧服，瘦弱的身体，她的眼中只有淡然，那是一种不作意的坚定。一笑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就像是一盏灯。一想起她一张照片中微笑的眼睛，自然想到天上的一弯清新的新月。那仅有一次相逢，她坐在我的身边，认真地写着她想说的话。突然又有一天，微信上一条消息说，心印法师追悼会。生命就是这样的无常。序上说，从2009年医院诊断，到2013年，心里一阵痛，多么残酷的事实！

生活中有很多无常的例子，前年有位阿姨得了肺癌，据说无常后，唯一的爱子得到消息搭个火车七八个小时，到了见肉体最后一面，几个小时后，就入土为安了。日夜照顾她的老伴提及总是哭说，没有照顾好，那天正好打了个盹，她一个人去洗手间，怎么就走了呢。老伴从查出病来，辞去了工作，陪着一次次的化疗。听说儿子每打一次电话，就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痛哭。旁边的一些亲戚还起了责怪之心，有啥好哭的，总是哭。无常后，亲朋好友们谈论的可能大会是如何随礼，都是以前多少，现在多少的，计计较较鸡零狗碎的东西。很快身边的人们又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了，谁还会记的她，谁能够知道当初她的心里的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都变成了利剑，身体和心理都变成了恶魔一样让她日夜难安。她如果提前知道这些，会不会选择不同的活法？谁知道呢？一个人的生死就是如此的简单！我内心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当时也顺带看到身边我们都认为非常重要的人和各种关系在死亡面前袒露地多么直白。

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奶奶。我自小是在奶奶的衣襟里长大的。奶奶走的时候，是个很黑很黑的冬天的晚上。大人们都跑出跑进的忙乎者什么。有一阵子家里只剩我和奶奶。她在上房屋，那时奶奶已经卧床好几个月了。我在隔壁的小房间里。突然她的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我害怕急了，心里挣扎慌乱中，很快，哭声息了。接着又是一些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告诉我，奶奶已经走了。这个场景长久以来变成了我巨大的遗憾，久久地活在我的梦魇里。有一日，公交车上给一位老奶奶让座后，她亲热地把我的女儿拦进怀里，对着我笑。我心里一热，想起了奶奶，如果她在，也会这样抱着我的女儿了。她那时经常说，你好好学习，考上学有工作。有了孩子，奶奶给你带。我眼睛模糊了，但是她已经走了，走了也好吧，不然她总是心痛啊，心痛。临走的前一年，她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小含在嘴里怕化的女儿，被打得不成样子。听母亲说，平日非常注重仪表的奶奶，一屁股坐在门前的沙河里，大哭了一场。起身后说，以后我再也不管了，由她的命去吧。而现在，当时衣襟里撒娇的我，如今额头上也有了依稀的皱纹，连我的女儿都了小女初长成的模样了。以后她还有人会记得她刚强了一辈子，但作为母亲却无能无力的痛苦吗？她那时刚刚开始享受天伦之乐，生活也刚刚有了一点点的起色，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她如果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再把自己的心攥成一把把，日日夜夜放在忧虑的灯上熬，但是，多么的放不下都要放下了。

心里突然起了一念，如果现在我说的是自己，或是自己的儿女，我会怎么样呢？我竟然放声大哭，心里呼叫者老天爷，就像我看到流放中的犹太人，那位母亲在那首悲歌里哀叹，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臂弯里死去，我也体验到同样的剧烈却无能为力的痛。如果是我自己，生命就要结束了，我会怎样呢？有日观想自己死亡时，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像是狂风暴雨，我的还幼小的孩子，我的垂垂老亦的父母，我的诸多的放不下，我的愚蠢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我终日里，尽心想要取悦别人，而耗费的曼妙年华，这一切就像是一副画卷慢慢地展开……我未必比那些《野狐岭》的鬼魂们看的更开。

四年啊，仅仅四年，我还在我的情绪和欲望的大海上搏斗者，那些个闪光的文字，老师的红衣，就像是黑夜的灯塔，让我再往前挪一步，再挪上一步。我也慢慢地学着做一点点的事情，学着长大那么一点点。尽管有时，我感慨死亡，有时又觉得它变成了隔岸的恶犬。我依然心里有太多的东西，也依稀的明白那不过矇昧心的误会而已。但这一切都还是心的作意。每每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心里充满了自怜。总是想起她，那个坚定的女子。心里羞愧不已，我这点难过算得了什么，就算我现在的样子活个一百岁，又有什么区别？

而在这场生死的大戏上，唯一不同的便是，心印法师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智慧。命运撞醒了她，袒露出生命最直白的一面，而她也选择举起了智慧之剑，斩断了所有虚无的东西。所以她在生命之灯息灭时，说自己品尝着无我的开悟之茶，在承受着巨大的肉体痛苦时，却又活得那么充实和高贵。在她这里身体无法流难心灵，而她的心灵充满了光明和大爱，这是怎么令人震撼的自由！她留下了那个承载着善美心愿的“香巴爱心读书工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递那份单纯的善意。而留下这两本书，那一句句的话语，让她的生命焕发出了一份不一样的光彩，她想要让它们也照亮更多人的心。当我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我能够像她一样坦然吗？我现在还做不到，我还在观想死亡，我想把它刻在心里，想要这个伟大的智慧驱走我心中所有的愚昧、贪嗔。我可以每晚睡觉前问自己，我今日活得坦然吧，我是不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一切努力，是不是没有纵容自己的恶习。

瞧，窗外那个巍巍前行的老人，像是一颗弯了的老树，所有枝干都接近于枯萎了。想起去年春节时，身材魁梧的爷爷，连换件衣服都是成了相当复杂的工程。而年轻时操持者七八个儿女的外婆，现在除了看着我笑，就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昨晚梦到说一个远方的人要来看我，还骑这铁鸟呢！你是怎么来的。早上又看到家长群里又有妈妈说，冬天刚到，又有好几个爷爷奶奶走了。

无常的河流里，又有谁最后没有走呢？问题是怎么活过，清凉而快乐吗？走的时候是否坦然、安详？是不是还留了一些美，善的东西给这个世界？

最后用老师在序中的祝愿来结束这篇文章吧：

我也衷心地祝愿每一个看到此书的读者，希望大家都能像心印那样，在本书中得到清凉，还能让这种清凉贯彻自己的一生，让自己的生命也焕发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彩，从而拥有一段令自己不留遗憾、充实快乐、自由高贵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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