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野狐岭》（征文）

解读《野狐岭》

文\王海荣

从《白虎关》到《西夏咒》，到《无死的金刚心》，再到《野狐岭》，雪漠的每一部作品“出炉”，都以全新的姿态，都是令人震撼的笔调，都是不入俗尘的绝响。但不同的作品中又有一种不变的东西，那是独属于雪漠的：一种浩荡的“气”，一种直指人心的明白通达。《野狐岭》与雪漠的许多作品一样，用非常规的形式，非常规的叙事，浑然天成的语言，展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一幅众生百态图。以下是我从中读到的一些东西：

一、世界是个欲望的“罗生门”

《野狐岭》的故事是藉由每个当事者鬼魂的叙述完成的，由此立体地展现了故事的全貌，同时展现了每一颗不同的人心。在每一个人物的叙述中，每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都持有属于自己的理由，并高举这理由的盾牌，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发现：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认为这个世界是合理的。都用自己“合理”的理由，否定着别人的世界。且不说豁子、巴特尔等，都会讲出一大堆原委，即使让蔡武、祁禄，和那些参与械斗、石刑的人们发言，也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理由。理由，是世上唯一不会缺少的东西。而正是人们自认为“合理”的一个个自我世界相加，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人类世界，一个如驼场一般的争斗场。

从驼群之间的争斗，到驼把式们之间的争斗，不过为的是色、利二字。看不出疯狂的驼与疯狂的人之间有多少不同。驼群实是人群的映射，驼群与人群互为映射。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欲二字。

世界，是个欲望的“罗生门”。

二、仇恨是毒药，也是良药

我也仇恨过。所以，我理解木鱼妹，理解杀手，理解充满仇恨的每一颗人心。仇恨其实也是欲望，是一种强大的能量。它如附体的鬼魅一样，能驾驭人，能蒙蔽人，能使人疯狂。它寄生在你体内，吸去你所有的爱，吸去你的智慧和判断力，吸去你人生的所有意义，你只为它而活，只为复仇而存在。仇恨，断送的，首先是承载它的人的生活。所以，不要用仇恨来折磨自己，更不要用它来折磨你的后人。我极想对木鱼妹怀中的牌位们说：“你们爱孩子吗？你们希望她幸福吗？那么就不要让她来承担你们上一世的恩仇。”

对仇恨，唯一的方法就是超越。超越了它，它就不会再束缚你，不会再折磨你。超越了它，你就不会再将自己人生、慧命牵系于那不值的人和事上面。人生有限，更重要的事情太多，我们没时间去念叨那些人和事，没时间去仇恨。

仇恨是一种药，它或可为毒药，饮后使你陷入痛苦、扭曲、终身残废甚至丧命；它或可为良药仙丹，既可医你的心病，又可使你超拔解脱、浴火重生。正如砒霜或鸦片，全凭你如何用它。

三、幸好还有木鱼歌

木鱼歌承载的大善磁化了人心，软化了你心灵的垢甲，消解了仇恨，传递的是温暖、智慧和爱。它与欲望、仇恨长久地、拉锯似地争夺着人心。它春风化雨般地改变了一切，让美好在人间萌发、生长、蓬勃、绵延。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它滋养、熏染、改变着人们，实是铸心之工具。传播优秀文化，以文化铸人心，这也是雪漠一直在做的。

凉州贤孝，是另一种形式的“木鱼歌”。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木鱼歌”。比如在我的家乡鲁北大地上，就有许多地方戏和民间小调，以它们独特的方式承载着智慧和文明。在遥远的过去，教育、文化不能普及时，人们就是靠听它们，来了解历史，了解外面的世界。它们，就是那时人们的一种独特阅读方式，点亮了一双双蒙昧的眼睛。

这些“木鱼歌”是茫茫暗夜中的火。因为有它们的存在，我们的世界从来没真正暗过。

四、寻找者，方能得救

小说中末日的象征，也有两面：一面是木鱼，一面是磨盘。木鱼象征着木鱼歌，或是修行、涅槃、解脱；磨盘象征着轮回、灾难。到底它是什么？也全在人心。

在胡家磨坊，马在波和木鱼妹推动磨盘，磨盘上升，黄沙坠地，他们终于得救。这似乎象征着：唯有超拔，方能解脱、得救。

齐飞卿等人在漫天的沙暴中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向着最后的希望——胡家磨坊，他们不懈的寻找，也解救了他们。——当你踏上寻找的路，本身已是在摆脱困境，已是在接近出路。当你迈开步，开始寻找，解脱已在前面不远处。

正如那句箴言：“唯有自救，方能得救”。唯有寻求出路者，方能找到出路。

末日来临时，是坠落，还是升华，取决于你的心。

五、身边即是野狐岭

每人都有一个野狐岭，你将在此表演，你将承受考验，你的心种下的因，都将在这里成熟。每个人，都如下泻的洪水般，无可挽留地奔向自己的宿命。

野狐岭其实不在彼处，就在你的身边。其实，野狐岭何处不在？同样，那胡家磨坊下的钥匙何处不在？

你可以的，可以走出野狐岭；不止走出野狐岭，你还走出了自己的命。

一切，都在你的心里。

六、要有以人为本的历史观

小说中，作者不讳言自己对革命的看法，我佩服作者的见识与勇气，赞同作者的历史观。是的，一次次揭竿而起，一次次黄袍加身，王朝的更换，不过是用只新瓶子装了那瓶老酒，换的只是形式，本质没有一丝改变，所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现在，我才更加明白那些明知不可而为之、欲挽狂澜于既倒的改良派们的良苦用心。

不论是什么革命、什么运动、什么改革，不论有着多么高尚的理由，如果对人类带来极大的伤害，对社会、文化造成极大的破坏，如果不能给人类带来更好的生活，那都是不值得赞同和追随的。

如果人们都有以人为本的历史观，那么，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悲剧就会避免。

突然想到在小说中读到的一句民谣：

天地是一盘巨大的磨，

人在那中间慢慢地磨……

可是，总有一些人不甘心浑浑噩噩地被磨，他要思考，要寻觅，要超越。于是，有了那些古圣先贤，有了那些不朽的文字，有了雪漠和他的《野狐岭》们。

——于201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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