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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系列二:我们该向阿拉伯作家学什么?

2014-01-26 08:50 来源:腾讯文化 作者:腾讯文化 浏览:57434227
内容提要:阿拉伯人所建立的,不仅是一个帝国,而且是一种文化……

 

诺奖系列二:我们该向阿拉伯作家学什么?

 

说起阿拉伯文学,大多数中国人可谓既熟悉又陌生。我们从小都听过很多阿拉伯的神话传说,高尔基曾称赞《一千零一夜》是世界民间文学史上“最壮丽的一座纪念碑”。美国学者希提说:“阿拉伯人所建立的,不仅是一个帝国,而且是一种文化……在中世纪时代,任何民族对于人类进步的贡献都比不上阿拉比亚人和说阿拉伯语的各族人民。”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却又极少接触阿拉伯的近现代文学,几乎数不出一个大众耳熟能详的阿拉伯作家。不要说阿拉伯文学,整个中国最著名的阿拉伯语专业教师,可能是湖南卫视的金牌主持人何炅。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文学环境。中国文化与阿拉伯文化同处在艰难的转型期中,对照阿拉伯,其实也是对镜照己。

 

1.阿拉伯文学的美丽与悲悯

 

诺奖近年来的轮流坐庄倾向 有利于阿拉伯作家获奖

 

季羡林先生曾说过:“在世界上延续时间长、没有中断过、真正形成独立体系的文化只有四个——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体系和从希腊、罗马起始的西欧文化体系。”

 

阿拉伯文学源远流长,早在伊斯兰教产生前,阿拉伯半岛上的游牧民族每年都会在靠近麦加的欧卡兹举行赛诗会。优胜作品会抄写在麻布上,挂在克尔伯古庙的墙上,是为“悬诗”。

 

当代阿拉伯文学同样拥有较大的影响力,摩洛哥的塔哈尔·本·杰伦(1987年)、黎巴嫩的艾·麦阿鲁夫(1993年)、阿尔及利亚的阿西娅·杰巴尔(1996年)、阿富汗的阿提克·拉希米(2008年)先后获得龚古尔奖,遗憾的是,阿拉伯作家们的写作才能很少被诺贝尔奖认可,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成功登顶,即1988年获奖的埃及文学大师纳吉布·马哈福兹。

 

今年,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和阿尔及利亚小说家阿西娅·杰巴尔再成热门,位列诺奖赔率榜前排(分别是第6位和第7位)。

 

日本文学从第一个诺奖到第二个诺奖用了26年,俄罗斯文学用了25年,拉丁美洲文学用了22年,非洲文学(不含马格里布及埃及)用了5年,而阿拉伯文学已足足等了25年。

 

在已经获得诺奖的109位作家中,欧洲占82人(75.2%),美国12人(11%),其他国家15人(13.8%),从国别看,欧洲23个国家的作家获奖,而欧美之外,只有13个国家的作家获奖。

 

为凸显世界性,诺奖近年来有各州轮流坐庄的倾向,阿拉伯作家会因此受益吗?

 

不利的消息是:阿多尼斯曾高居2011年赔率榜第一,阿西娅·杰巴尔在2009年也曾位居第二,可均功亏一篑,今年两人均未进入前5位,这是五年来首次出现的情况。不过阿多尼斯也不乏拥护者,德国学者顾彬就认为阿多尼斯是今年的最大热门。不知这算不算是阿多尼斯的利好消息。

 

 

 

令人肃然起敬的阿拉伯文学:足令当代中国小说惊羡

 

由于翻译等方面原因,中国读者很少关注阿拉伯文学,偶尔接触到的,也多是通过英语、法语转译而来,由此产生误会:少数阿拉伯作家在欧美世界取得了成功,但在阿拉伯本土,文学成果乏善可陈。

 

事实上,当代阿拉伯文学异常繁荣,以摩洛哥作家塔哈尔·本·杰伦为例,201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短篇小说集《初恋总是诀恋》,作家从爱情的视角展现了变动中的阿拉伯社会给个体心灵带来的伤害,从文本质量看,足令当代中国小说惊羡不已。

 

说到阿拉伯文学,不能不提起它的诗歌传统和伟大的《一千零一夜》。

 

阿拉伯诗歌在公元六七世纪达到高峰,早于中国唐诗的盛期,公元11世纪,涌现出伟大的学者和诗人奥马·海亚姆,他的诗作近似于中国的绝句,每首四行,一二四行押韵,他还是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他创作的《鲁拜集》后来风靡欧洲。

 

《一千零一夜》则是阿拉伯民间叙事艺术的集大成之作,其中一部分内容曾受到荷马史诗、印度佛经的影响,在文艺复兴时期,拉伯雷的《巨人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莎士比亚的《终成眷属》、斯威夫特的《格利佛游记》等都隐括过其中内容。埃及学者阿巴斯·阿卡德说:“我们找不到哪个欧洲的文豪其诗文中没有伊斯兰的英雄和伊斯兰逸事。”

 

 

和曾经辉煌的中国文学一样,阿拉伯文学也遭遇了深深的挫折感

 

然而,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和曾经辉煌的中国文学一样,阿拉伯文学也遭遇了深深的挫折感,直到1906年,第一部阿拉伯语长篇小说《伊萨·本·希沙姆对话录》才由埃及作家穆韦利希创作完成,较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长篇小说《女优》(穆儒丐作,1920年左右)略早。

 

现代阿拉伯文学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旅外作家,一部分是本土作家,在上世纪前30年,“阿拉伯侨民文学”在西方影响颇大,哈·纪伯伦即为其中杰出代表。但到上世纪30年代以后,“埃及现代派”成为主导,它与西方现代派不同,以写实主义为主,坚持传统路线。

 

上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阿拉伯国家纷纷独立,阿拉伯文学步入繁荣期,特别是马格里布诸国独立后,其中作家多用法语写作,对世界主流文学影响更加直接。

 

2.阿拉伯作家遭遇双重困境

 

在西方主流文学的眼中,阿拉伯文学是“他者”

 

长期以来,欧洲读者心目中阿拉伯国家的图像是异常扭曲的,他们认为那里充满专制、落后、封闭和愚昧,所以他们并不关心阿拉伯文学作品本身优美与否,只想从中猎奇,想看看那些被压抑的人性的呻吟,想了解人性恶将以怎样奇特的方式展现出来。在这种错位的审美观刺激下,一些阴暗、怪诞的阿拉伯文学作品在西方走红,相关作家也被奉为有良知、有洞察力、有才华的巨匠,这就鼓励了更多人剑走偏锋,主动去迎合西方价值观对“他者”的想象。

 

对此,萨义德曾提出深刻的批评,认为整个东方学都建构在西方对东方的错误想象之上,表面看,西方人将东方浪漫化了,似乎是件好事,但从本质上看,它提供的是不真实的图像,这就为殖民主义提供了借口,借着维护传统、传播文明的名义,西方可以“真诚地”去阻挡阿拉伯走向现代化之路,将自己设计的未来强加给东方。

 

 

西方的误解与扭曲vs来自传统的愚昧与强权

 

然而,萨义德无法回避的是,阿拉伯世界确实背负着沉重的传统,在许多阿拉伯国家中,权力经常对世俗生活进行干涉,肆意钳制言论,这严重地制约了作家们的创造力,此外,传统的世俗生活过于保守封闭,禁区太多,也深深地困扰着阿拉伯的作家们,比如因见解不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纳吉布·马哈福兹曾在开罗街头遭遇刺杀,导致多年无法写作。

 

阿拉伯作家遭遇着两种困境:其一是来自西方的误解与扭曲,其二是来自传统的愚昧与强权。既要现代化,又要反抗现代化,这对写作者的视野会产生影响,使他们无法深刻地去思考人类的未来,无法站在终极命运的高度去审视自我,作品只能提供地方感受与地方经验,缺乏更普世的关怀。

 

3.阿多尼斯:坚决的批判者

 

如今的阿拉伯作家中,阿多尼斯声望无人可及

 

纳吉布·马哈福兹曾认为,下一个有望获诺奖的阿拉伯作家是叙利亚的哈纳·米纳,然而,阿多尼斯如今的声望显然遥遥领先。

 

阿多尼斯本是希腊传说中的美少年,是维纳斯的情人,因此遭战神嫉妒,在打猎时被箭猪咬死,尸体变成了秋牡丹。为纪念他,西方还有一个女性节日,即阿多尼斯节。

 

阿多尼斯成名前穷困潦倒,当时只有10几岁,作品不受关注,据他本人说,叙利亚原本有一条小河叫阿多斯,它很可能是阿多尼斯传说的源头。阿多尼斯三次来过中国,去年8月还在北京师范大学与莫言公开对话。目前国内出版了他的3本书,即《意义的天际》《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我们身上爱的森林》。

 

 

 

坚持只用阿拉伯语写诗的诗人

 

像世界各地大多数的诗人一样,阿多尼斯无法靠写诗生活,他一边在大学教书,一边绘画,虽然长期生活在法国,他却坚持只用阿拉伯语写诗。

 

什么是尘土?从大地之肺发出的叹息。/什么是雨?从乌云的列车上,下来的最后一位旅客。/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灿亮。/花儿是眼里的一个季节,芬芳是心中的一个季节。

 

阿拉伯的大地是忧伤的,/她的忧伤是语言额头的皱纹。

 

阿多尼斯认为自己是犹如中国作家鲁迅那样的批判者,而且是“双重批判者”,既反对西方文化的曲解,又对阿拉伯传统文化有极深刻的反思。但过强的批判性,也让他遭遇困境,所以他写道:“诗人啊,你的祖国,/就是你必定被逐而离去的地方。”

 

在诺奖历史上,有37位诗人曾经获奖,占总数的33.9%,平均每3年多就会有一位获奖者,而过去10年中,只有特兰斯特罗姆一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2009年获得诺奖的赫塔·米勒既是小说家,又是诗人),难怪阿多尼斯这样被看好。

 

4.充满后劲的阿拉伯作家们

 

阿西亚·杰巴尔:阿拉伯地区最有诺奖希望的女作家

 

除阿多尼斯外,阿尔及利亚女作家阿西亚·杰巴尔也是多年的大热门。

 

阿西亚·杰巴尔是首位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的阿尔及利亚人,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出版过她的《新世界的女儿》,以后长期被忽略,今年11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可能会推出她的《房间里的阿尔及尔女人》,而她的代表作《远离麦地那》《阿尔及利亚之白》等尚未有中译本。

 

在西方对阿拉伯文化的普遍误解中,阿拉伯女性文学却意外地备受尊重,因为在传统的约束下,阿拉伯女性背负甚重,在战争、贫穷、歧视等等的包围下,她们的苦难感动了世界。阿西亚·杰巴尔也写诗,比如《给太阳的诗》:“在世界的舞台上/我投掷太阳/它投下的影子如此深厚/以至于失去了法律的保护。”(Levis译)

 

 

《追风筝的人》作者未来可期

 

此外,今年进入立博公司赔率榜的阿拉伯作家还有伊朗的阿扎尔·纳菲西、黎巴嫩的埃利亚斯·扈利、巴勒斯坦的嘎山·札克唐,虽然他们的赔率只有100:1,铁定的绿叶奖,但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伊朗的阿扎尔·纳菲西也是一位女性作家,目前常驻美国,她的代表作是《在德黑兰读〈洛丽塔〉》,该书2009 年风靡美国,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曾推出中文版。

 

利亚斯·扈利是小说家,作品有《太阳之门》等,而嘎山·札克唐是一位诗人,他在长诗《太平洋》中写道:“我愿意手如刀片一下下切割/不洁和创伤/仅仅为了靠近,太平洋/仅仅为了证明一个远离我们的海洋/依旧可以在我们的帆布上升起黎明”(陈言译)。

 

虽然没有被列入赔率榜,但很多中国读者非常喜欢阿富汗的卡勒德·胡塞尼,他的《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群山回唱》畅销美国,他才48岁,明天有太多的可能。

 

5.我们该向阿拉伯作家学什么?

 

中国文学的困境:不太理解西方文学,却将之奉为圭臬

 

阿拉伯文学与中国文学具有相似性,都有着异常丰厚的传统资源,但面对现代化的挑战,双方同样感到茫然失措,产生了深深的失落感和屈辱感。

 

中国文化与阿拉伯文化同处在艰难的转型期中,许多经验和感受惊人相似,然而,我们往往把眼光望向欧美,忽略了“同声相和,同气相求”的道理,所以我们只能将不太理解的西方文学经验奉为圭臬,却将爬坡中的感受看成是幼稚、不成熟和粗鄙的。

 

于是,文学与现实生生地撕裂看来,好作家在抱怨读者感受力滞后,而读者则抱怨文学与时代没有关联,结果是文学失去了内生的进步动力,失去了反省与批判现实的能力。

 

 

阿拉伯作家的可贵之处:坦荡的情怀,起码的悲悯

 

当代阿拉伯文学最令人尊敬的一点是真诚的写实主义。中国文学也有写实主义传统,但或者被淹没在“歌德派”的虚伪中,或者遁形在娱乐精神的无聊中,当写实主义失去了良知的导航,不再与一个社会中受侮辱受损害的人站在一起时,那么,它事实上就已经堕落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向当代阿拉伯作家学习,写实主义可以没有复杂的技术,但绝不能没有坦荡的情怀,绝不能没有最起码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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