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赛马拉被大象追杀
文\朱一叶
作为一个没什么目标,也没有计划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光临《动物世界》。直到从五百美元一路杀到三百美元,和黑人拳头碰拳头,嘴巴里叫着“Jambo”时,也并未对东非大草原的safari有任何期待。
出发的那天早上,我们坐上了一辆顶盖可以掀开的改装过的面包车,车里的座椅都包上了绿色的帆布,前方装着对讲机,看起来有点像要去野外探险的意思。
在日落之前,我们到达了马赛人的村庄,而晚上露营的地方就在旁边。这个村庄是由一个个低矮的小泥屋组成的,我们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东张西望,不远的地方有牛群,有女人正在中间挤奶,她们和男人一样,没有留头发,只有紧贴在头皮上的卷曲小圈。小孩们散落在地上,就像幼小的动物一样可爱而自由。
没一会儿,大高个走了过来,他可真高,足足有一米九多,他的身材颀长,两条腿就像是两根黑色的筷子,他表情严肃,手上拿着一根长棍,腰上还别着一个木槌,一个长矛和一把刀,他的脖子上挂着塑料的小镜子和小梳子,和各种各样的项链。手腕和脚腕也有彩色珠子编织的链子,就连膝盖和手臂都不放过,也被彩色珠子的宽链子装饰着。他披着艳丽的橘红色披风,在他黑色皮肤的衬托下更加醒目。
没一会儿,就聚拢过来更多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就仿佛有着大披风的超人一般,凭空降落在这片空地上,他们有着和这个大高个一样的身材和装扮。紧接着,他们就排成了一排,开始用嘴巴发出一种极富节奏感的声响,他们随着这样的节奏前行,跳跃,像弹簧一样离开地面。随后他们又为我们表演了钻木取火,大高个还从旁边的植物上摘下了一片叶子,为我们表演用叶子打磨他的棍子。
我们四个游客分别被领入了三个小泥屋参观,真不敢相信这些身材颀长的马赛人会住在这么低矮的泥巴房子里,一进去,除了看到一堆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待眼睛稍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女人蹲在火堆前面,正忙着什么,就像没有看到我们进来一样,小孩蹲在角落,警惕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白泛着光。马赛男人开始介绍他的房子,他的英语非常流畅,也没有奇怪的口音,声音高亢,充满了自信。
他指着房子的一角说,这是卧室,指着火堆说这是客厅,他说男人们负责放牧和保证部落的安全,女人们修建泥屋,挑水做饭,挤奶带小孩,一个男人可以娶好几个老婆,只要有足够多的牛羊来交换,一个老婆需要十头牛。他们常年喝奶和血,所以皮肤光滑细腻。
他一出那矮门,就迅速恢复了身高,也恢复了他们一贯严肃的表情,在门口挡着我俩,就像一个巨人挡着两个小矮人。
他從脖子上去掉他的项链,说:“买下它吧。”他将项链硬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看了一下问他:“多少钱。”
他说:“五十美元。”
我吓了一跳,他接着又去掉了他的手链、脚链,又对我展示他的棍子、木槌,好像他浑身上下都是商品,一副不买点什么就别想走的模样。最后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五百的肯尼亚先令,递给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需要,这是给你的小费,谢谢你的介绍。”那个男人迅速地收下了钱,就离开了。
司机和他的助手领着我们去露营地,土路的尽头就是硕大的落日,整个天空都被染红了,而我们在空旷的草原上,就像几个即将被点燃的虚弱剪纸。两个小男孩从果冻般的落日中剥离了出来,越来越大,就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紧接着是他们的牛群走了出来,一串串铃铛的声音沉着而动听,我们在这幅标准的非洲画面中停止了抱怨,也忘记了颠簸一天的疲惫。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温柔而友善。
天还没完全亮透,司机和他的助手就在门口呼喊我们,吃了简单的早餐,我们就出发了。
太阳在汽车的右侧升了起来,驱散着草原上的雾气,也驱散了车里困倦的气息。渐渐地,眼前出现一片金色的草原,缓缓起伏着,一直延伸到和天空相交的地方。斑马从汽车前方的路上成群结队地跳走,每一只都健壮饱满,身上的肌肉随着跳跃而微微颤动,黑白条纹在金色的草原上时髦极了。经过低矮的树林时,就会看到几只长颈鹿,它们悠闲地迈着步子,嘴巴不停咀嚼着树叶。大象往往一大家人在草原上缓缓移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各种大小的象,大的比我们的面包车还要大,悠闲地扇动着耳朵和尾巴,小的像是一头小猪一样可爱,甩着自己的鼻子,在成年大象粗壮的腿旁蹦蹦跳跳地前行。
司机又停了下来,路的左边有一片没有长草的空地,中央有一头血腥的斑马,像是刚刚死亡,几只鬣狗耷拉着尾巴,正围着它啃食,旁边很多秃鹫站在地上,时不时地在空中盘旋,伺机过去吃上几口。
天上的云朵巨大而立体,在草原上投下影子,没有一个人的心不会被此刻眼前的画面所打动,无论他来自哪里,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有多大的年龄,穿什么样的衣服。
我怀疑人类最根本的审美观都来自这里。我们来到非洲大陆,都是一群离家十万年的游子,都是分离十万年的兄弟姐妹。草原不仅仅向我们展示优美祥和的一面,路上时常会看到动物的骸骨,这样的残酷在光天化日之下是那么理所应当,而那些野牛洁白的头骨,在阳光下也不再那样骇人,倒像是充满非洲气息的艺术品。
我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开车的司机渐渐不能满足于仅仅是远远地看动物了,他将车开向象群,惹怒了一头巨型的成年大象,比我们的车还要大很多,它向我们狂奔而来,眼看着就要把我们踩个稀巴烂,我在车厢里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大叫着快跑!我想起在斯里兰卡康堤逛的墓园,里边有各种离奇的死法,印象最深的就是被大象踩死的了,我可不希望自己被大象追杀,再被踩扁。司机加速前行,直到大象离我们越来越远,他才哈哈大笑起来,可是车厢里惊魂未定的我们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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