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美是一种生命的从容,尊重生活的美学,美才能存在
生活美学里包括周遭所有存在的事物,像铁窗与公寓建筑,是与建筑艺术相关的
在一个城市的发展期,我们会发现好像到处是工地,许多许多的房子匆匆忙忙地盖起来,如同雨后春笋。
外来的朋友曾批评说“为什么台湾的城市这么丑?为什么没有自己的风格?”
我们知道巴黎有它自己的建筑风格,伦敦、纽约也发展出建筑上的特征。有一个名词叫作“天空线”,在纽约的曼哈顿,会有人问“在什么地方看纽约的‘天空线’会最美?”
“哈得逊河口那几座大楼的剪影是最美的!”
我常常用”天空线“的观念回过头来审视我们自己的城市,我在想应该从哪里来观看我们的“天空线”。
好像这个城市是从来没有被规划过的,它的混乱状态可以新旧杂陈,老建筑与新建筑之间产生这么多的矛盾与尴尬。
这几年大家意识到要保护古迹,认为台湾有很多古老传统留下来的民居、庙宇其实非常珍贵,应该予以保护。
可是,我记得有一次担任某个保护古迹委员会的委员,当时感到最痛苦的一点是,古迹的确被保护下来,可是古迹周遭近到只有两米的地方,就盖起一些大楼,这庙宇被整个包围在一片奇怪丑陋的建筑当中。
当时我们的感觉是“为什么西方没有这样的问题?”
你没有办法想像罗浮宫四周会有奇怪的大楼出现,所以法国的朋友到台湾会问:“怎么你们台北故宫的对面会出现这么一栋奇怪的大楼?”
他说如果罗浮宫的周遭有这样的建筑,将是不得了的事情,全民都会起来抗争的!
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不只是要保护古迹,其实还要保护古迹周遭空间里,可能两百到三百米之间所有“天空线”的干净。
如果这个天空线被破坏了,这个空间被破坏了,等于是这个古迹被淹没掉,也被挤压死掉了。
很多朋友应该还记得台北市有个古迹是“北门”,大概是几座古城门里最漂亮的一个。
在日据时代拆掉很多清朝的城墙和城门的时候,这个“北门”被当时的建筑史学者认为应该要保留下来。
可是有一段时间为了新城市的交通,建造了一条快速环道从“北门”旁边挤压而过,甚至连半米的距离都没有,压迫到了这个古迹——
你会觉得“北门”是一个年岁很老的老太太了,然而旁边的年轻人呼啸而过,似乎骑着重型摩托车把她震得摇摇欲坠。
这个环道现在已经拆掉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它让我们难堪,让我们觉得我们的历史没有被好好对待。
所以我相信生活美学的确是要回到生活的周遭。相信很多朋友的周遭都有类似的情况存在——不管在美浓、鹿港、新竹、台北——到处都有老房子,这些老房子是怎样被对待的?如何被对待的?
我们过去有没有善待传统美学的正确健康的态度?我们应该知道我们怎么对待前人,后人就会怎么对待我们。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一个市镇中,因为我们尊敬之前的历史和传统,以后的人才会尊敬我们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我们对所有过去人留下的东西如此草率、如此践踏、如此糟蹋,可以想像下一代人也会把我们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随便地糟蹋和践踏,如此这个地方就存留不下任何美的情感。
生活的美学是一种尊重,生活的美学是对过去旧有延续下来的秩序有一种尊重。
如果这种尊重消失了,人活着再富有,也会对所拥有的东西没有安全感。所以现在回到了一个问题点,是不是生活在台湾的朋友非常缺乏安全感,才会用一道一道的防盗锁,一层一层的铁窗铁门把自己关起来。
我们在害怕什么?这种安全感的缺乏,是因为社会上真的存在许多窃盜、许多不安全的威胁吗?还是说我们心理上已经对人根本不存在尊敬了,我们觉得所有的人都可能是窃盗?
这种防范,使得大家的心理处在一个不安全的状态,最后生活要谈美,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我的意思是说,美应该是一种生命的从容,美应该是生命中的一种悠闲,美应该是生命的一种豁达。如果处在焦虑、不安全的状况,美大概很难存在。
我在“生活美学”这样的题目里,跟大家谈谈的内容可能是:我们在吃什么样的食物?我们在穿什么样的衣服?我们所有的交通工具是如何去设计而和人产生情感关系的。
我们的住,房子是怎样被设计的?所谓的食、衣、住、行,不过是人活着最基本的一些条件而已。
可是我们知道所有先进的国家,生活美学是实际在食、衣、住、行当中体现出来的。
在欧洲一个传统城市的居民,对食物的讲究是有品位的;对服装的讲究,价格不一定贵,可是要穿出个人的风格。
我们知道所有的交通工具在设计时,考虑点都是跟人的空间感有关的,所以当交通设计没有弄好时,人在都市中就变得匆忙与拥挤。
当然,更重要的还有居住的空间,所以城市的美学才会如此清楚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试试看把生活美学拉近到食、衣、住、行,开始实际改善这四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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