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一个人的西部》作为长篇散文,在两种时间处理上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我们从叙事学的角度来分别分析一下作品的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以此来还原作者的构思和创作过程,以期能够对读者在写作方面有所启发。
《一个人的西部》的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
韩一睿(甘肃广播电视大学文法学院;河陇文化研究所)
摘要:作为自传体长篇散文,雪漠的作品《一个人的西部》在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的处理上具有一定的典型性,研究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比较该作品的两种时间关系,以此来还原作者的构思和创作过程,从而揭示散文的基本特点,并希望能够对读者在写作方面有所启发。
《一个人的西部》是雪漠发表于2015年的自传体长篇散文,它以西部偏僻农村一个文学青年的成长史和人生奋斗为线索,讲述发生于20世纪60年代到世纪末的西部往事,将西部的土地气息、民间传说、民间文化、人情世态和贫瘠土地上的梦想、追寻及人生感悟融为一体,呈现了一个博大、刚毅、丰厚、神秘的西部,一个梦想始终照耀着荒原的西部。这部作品以回忆的手法叙述作者自己前半生的全部经历,其内容丰富、时间跨度长,是一部相对难以驾驭的作品。面对杂乱无序的各种事件,如何有序地在一部作品中表现出来,对一个作家来说是一种考验。作者写这样一部书的想法已经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切入点。2012年作者儿子的婚礼是一个契机,由此开始了这部作品的构思。任何一部叙事作品都源于生活又不同于生活,而且必然要涉及两种时间,即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所谓故事时间,是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状态,而所谓叙事时间,则是它们在叙事文本中具体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1]如何把发生在流动时间长河里的日常事件以作品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就需要处理好两种时间的关系。
《一个人的西部》所面对的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跨度很长,覆盖的事件很多,作者首先要梳理故事时间,也就是自己前半生发生的所有事情,决定哪些事情有保存价值,需要进入作品,哪些事情需要舍弃。对一个优秀的作家来说,难的不是知道哪些内容该写,而是要知道哪些内容不该写。因此,这个筛选过程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工作。其次,选定进入作品的内容之后,需要选准切入点,这就是如何设置叙事时间。一部好的作品实际上就是这两种时间的正确处理结果。《一个人的西部》作为长篇散文,在两种时间处理上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我们从叙事学的角度来分别分析一下作品的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以此来还原作者的构思和创作过程,以期能够对读者在写作方面有所启发。
一、故事时间
故事时间并没有在作品中明确表现出来,只能由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根据日常生活的逻辑将它重建起来。考察故事时间的重点是梳理故事时间顺序,也就是故事时序。所谓故事时序就是“被讲述故事的自然时间顺序,是故事从开始发生到结束的自然排列顺序”[2]。故事时序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历史,是固定不变的。《一个人的西部》的故事时间始于上世纪60年代末,作者并没有交代准确的开始时间。但是,我们可以从作品的结构上看到内容的时间覆盖范围,作品包括以下几个部分:小村里的童年、城里的青春、学校里的爱情、教委里的写作、《大漠祭》的诞生、西部的婚礼等。从以上几部分的安排顺序来看,故事时间应从作者的童年开始,经过了少年青年时代的读书、学习、工作,中年时期的创作过程,一直到当下的生活状态。
在这一段故事时间中发生的事情大致有如下几类:第一类,和作者本人相关的事情,比如:“童年的我总是很好奇,也爱幻想。一个蹲在墙头的大人,告诉我他要上天摘星星时,我信了,便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上天摘星星;我向往孙悟空,就在口袋里装满写了筋斗云的木片,幻想着,一旦踏在上面,就能变成孙悟空;我曾不断往墙根的大洞里灌水,想看看能冲出啥,结果冲出一只硕大无比的虫子,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我还常常躺在马背上,望着云朵,幻想着天上的事情……我的童年里,充满了这样的故事。”[3]第二类,和作者亲人有关的故事,比如“母亲站在丰收的院落里”这一篇专门介绍了母亲。母亲是一个勤劳的西部妇女,个性刚强、强悍、不服输,同时也是一个热心人,经常帮助村里人,有好吃的常会让给别人。母亲很勤劳,在作者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一大早就下地干活,为了养活一家七口人,母亲可以整晚不睡觉,干几个人的活。秋收时,一般人一天能割上五分麦子,而母亲一昼夜就能割上一亩五分地,挣三倍的工分。直到今天,母亲还在劳动,身体也很好,七十岁了,还能扛着一百斤的东西上楼。母亲不愿意放弃土地和劳动,过不惯城里人的生活,最终还是执意回到自己的土地上继续劳动,她感到很快乐,作者只好尊重母亲的选择。第三类,关于其他人的故事,其中有温暖的回忆,比如“我的初中老师们”回忆了语文老师宁老师,他学识渊博、教学认真。每次他到教室,“我”都会追着问这问那。每一次,他都能让我满意,他也很喜欢我这个学生。作者将这段记忆与时下的教育行业老师收红包、家长送红包的现象进行对比,怀着无比眷恋的温情书写着那个年代的好老师。他们传道、授业、解惑而不求任何回报。同时,作者丝毫不回避不愉快的记忆。比如“我的两位逆行菩萨”中写到了两位生命中的逆行菩萨,也就是那时经常批评“我”的人,一位是南安中学的梁校长,一位是学区辅导站的刘站长。当年,每次开会,“我”都是两位领导的唾星靶子。从这些批评中,作者总结出一个规律:当官的,就是要批评人的,如果不批评人,就没有权威。那所谓的权威,就是在批评人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多年以后,作者对这些不愉快是这么理解的:“正是梁校长和刘站长当年的鞭策,让我自强不息,走到了今天,所以,至今我仍很感谢他们——是真心的感谢,我常常感到后怕,要是他们当年重用我,给我个副校长或教导主任啥的,今天的我,肯定不会是雪漠。”[3]当年作者总是与环境格格不入,加上喜欢练武术,总是被领导批评,甚至被发配。对一般人而言,这是极大的挫折,但是,作者心怀文学之梦,无论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理想,因此,常常遭受不公平待遇。时隔多年之后再去回顾这一段经历,作者已经站在一个悲悯者的高度来重新审视当年的那些所谓不愉快的事情,把它们看做人生的历练。而那些人,也成了值得感恩的人,作者仍然热情地请他们当东客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故事时间的结束应该是2015年本书完稿之时,也就是作者已然成了享誉中外的知名作家,出版了一系列作品,拥有很多学生和读者。整个故事时间的跨度长达四十余年,通过对这一时间的梳理,我们大致理清了作者选材的原则:力求真实地反映自己的人生轨迹,不拔高自己的形象,也不隐瞒与别人的种种不愉快,塑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自我,以达到为读者提供人生启示的目的。
二、叙事时间
叙事时间是作者经过对故事的加工改造提供给我们的现实的文本秩序,考察叙事时间的重点同样是梳理叙事时间顺序,也就是叙事时序。所谓叙事时序就是“文本展开叙事的先后次序,从开端到结尾的排列顺序,是叙述者讲述故事的时序”[2]。与故事时序相比,叙事时序则可以变化不定,完全由作者决定如何安排。《一个人的西部》的叙事时间顺序是从作者2012年为了筹备儿子陈亦新的婚礼而回到西部故乡凉州,在拟定邀请客人名单的过程中打开记忆的闸门,从回忆母亲开始,逐渐引出了童年时期、青年时期以及成名之后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和事件。从故事时间来看,筹备儿子婚礼这件事情是在距离当下比较近的一个时间,在作者的人生中应该是一个比较靠后的事件,但是在文本中把它放在开头来写,实际上这是传统叙事文学经常用到的一种手法:从中间开始然后解释性回顾前后的事情。这是作品的一个切入点,也是这部作品成书的缘起。正是因为筹备儿子婚礼,作者回到故乡,也是因为需要邀请婚礼出席者,作者开始筛选自己的人脉圈子。由于几十年不和外界联系,因此,很多人都需要从记忆中挖掘。于是,作者翻阅了自己的日记和资料,仔细回顾自己前半生的人生轨迹,尽可能地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安排人物和事件的出场次序。
作品的五个部分,完全是按照时间先后来安排的:小村里的童年、城里的青春、学校里的爱情、教委里的写作、《大漠祭》的诞生,再加上尾声:西部的婚礼。这几个部分的时间先后次序是明确无疑的,前一部分中事件发生的时间早于后一部分中的时间。在这几部分下面,作者又将具体的人物和事件大致按照时间进行排列。这些事件的排列按照作者的意图来说也是严格按照当时的时间顺序来安排,但是在具体写作时很难准确排序,也会发生时间上的错位和颠倒。在同一编里,有些事件不一定严格按照顺序排列,因此,作者的处理办法是把发生在这个年龄段的所有事情都集中安排在这一部分里,至于哪件事情在前,哪件事情在后,不必过于纠结。比如“西部的挑泉”和“消失的河流”这两个事件带有一定的抽象性,中间夹杂着许多作者当下的感悟和观点,很难严格界定它们发生的先后次序。即使在同一个事件中,作者在讲完过去的故事之后也会突然笔锋一转发表自己当下的感慨。比如“文宣队的台柱子和女一号”中,作者讲述了一个叫金萍的女孩子,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经常和“我”一起排练节目,在学校里类似于今天的校花。但是这个女孩子最后被父亲嫁给了凉州的一个农民,变成了一个和其他西部妇女没什么两样的平庸农妇。对这件事情,作者的感触很深,他说:“当我走出凉州,走向更大的世界时,每次遇到有梦想的孩子,我总是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实现梦想。我真的不希望,那么有梦想的孩子,最终成为浑浊的俗人。”[3]因此,在作品的叙事时间安排方面,作者在把握住大的时间顺序的前提下,基本上是顺其自然,遵循自己内心的思绪来进行叙述的。
叙事时间的结束也是2015年,那么本作品的叙事时间的跨度,也就是文本呈现给读者的时间长度,应该是从2012年到2015年本书完稿,大约三年的时间。换句话说,《一个人的西部》的写作时间是三年左右。
三、小结
《一个人的西部》作为自传体散文,语言自由,形式灵活。但是,通过对这部作品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的比较就会发现,全书贯穿着一条时间线索,这就是从2012年到2015年之间的叙事时间。作者以此为中心,构建了一条故事线索,讲述了一件事情:为儿子举办婚礼。在此基础上,作者将自己20世纪60年代末到2015年的四十余年的个人生活经历作为故事时间穿插进作品,形成了两种时间的交错推进。从全书结构来看,线索清晰,整齐有序,但是在具体事件的安排上又自由随意,体现了散文“形散神不散”的特点。
参考文献:
[1]罗钢:《叙事学导论》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
[2]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
[3]雪漠:《一个人的西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8年4月第28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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