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后来,我一直处在那种状态当中,破除执著的一种澄明之境,因为心中没有任何杂念了,永远是一种灵光显现的宁静。
“另类”的文学创作——对话作家雪漠(3)
三、破除执著后的澄明之境
◎张凡:在我的理解中,以文学为毕生理想追求的您,如何将文学从“拿得起”做到“放得下”的?那时您突然放下文学,您不觉得整个人像空了一样吗?
●雪漠:对!放下文学就没有执著了。可以说在我的生命中,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最大的执著是文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执著,包括对生命本体的执著,生或是死都已不考虑了。那时候,白天、晚上,甚至做梦,都在不停地练笔,整天就是那种执著与念头,如何练好文学,和别人聊天聊的也是文学,对文学的执著像虚空一样充满我的整个生命,可一旦放下它,就把最大的执著放下了。
◎张凡:这时候,您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您执著文学那么多年,是什么让您的信念坚守至今?我也在想,这个过程您在心理上或许有些变化,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态?
●雪漠:决定放下文学的时候,我用宗教的形式——诵《金刚经》——来放下它。那时我整天诵《金刚经》,文学不想了,完全地放下它。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一个世界打开了,我能感受到我所写人物的灵魂的脉搏和心跳了。《新疆爷》就是那种状态下写出来的。自那时起,写什么样的人,我都能进入他的心灵。
《新疆爷》是我用了一个晚上写成的。一个礼拜中,我写了很多短篇,包括《掘坟》、《黄昏》等。生命中本具的智慧被打开以后,忽然发现我可以进入任何人的心灵,可以进入任何我想进入的状态与境界之中。那时,我觉得能写《大漠祭》了,这种“写”才是真正的“写”。于是,我专门闭关来写《大漠祭》。写《大漠祭》时也是这样一种状态,灵感来了,我就写《大漠祭》,灵感走了,我就开始禅修。一禅修,灵感就又回来了,然后接着再写。《大漠祭》完成后,到写《猎原》时,我可以完全地驾驭那种文字的饱满与喷涌了。写《猎原》的时候,我待在一个小房间里闭关,与世隔绝,那时候环境很糟糕,在一堆垃圾旁的一个小院落里,到处充满了粪便,但这些外境已干扰不了我写作了。
◎张凡:您提起的短篇《新疆爷》我深有同感,但还有一些其他的感悟。我在读《新疆爷》的过程中,始终觉得您试图在捕捉某个时间点。其实这个时间点,体现在小说中早已不再是常人眼中所谓的“北京时间”,而是一个慢慢的、缓缓的“西部时间”。直觉告诉我:您在《新疆爷》中有一种类似于电影中的慢动作或是慢镜头,您试图把时间放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它不是一分一秒地走,而是带着一种流水在游走。《新疆爷》虽是个短篇,但我印象非常深,文本讲述的是一位有过新疆经历的老人,但“新疆”对这位老人来说,最终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标识符号。“新疆爷”对过往与当前发生的一切都保持一种深度的从容与坦然,可以说这其中有种人性的温度在里面。话说回来,除了在您写短篇《新疆爷》里闪现这股力量之外,还在其他作品中出现过?
●雪漠:写完《猎原》、《白虎关》之后,我完全地和这股力量打成一片了,除非这时有一种干预性的东西,比如想写畅销书,就把这个破坏了。如果没有这些功利性因素干扰,我与那股力量永远是一体的,包括任何时候,如现在对话及演讲的时候我是没有底稿的,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2009年11月,我去法国参加中法文学论坛、并作了《文学与灵性》的主题演讲。当时,翻译本来已经翻译好了一篇文章,想让我照着念,但当我准备演讲了,她却对我说,你可以直接讲,不要按稿子读。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过,我的语言她能听得懂。她说她在西部插过队。然后,我把稿子扔在一边,这时那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涌来,我成了一个出口,喷出的便是那篇《文学与灵性》。同样,在《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中收录了我在北京、上海等地的许多讲座,都是在那种写作状态中喷涌出来的。
后来,我一直处在那种状态当中,破除执著的一种澄明之境,因为心中没有任何杂念了,永远是一种灵光显现的宁静。三十岁之后,我基本上都是这样,除非我进入一些场面,和一些作家在一起时,在乎他们的游戏规则,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走向一种堕落。因为你一旦在乎这种游戏规则,它就会控制你,你就会在乎它的许多东西,比如评奖、排名、销量什么的。当我不在乎时,就进入了那种境界。直到今天,我索性就不在乎它了,不在乎文坛,我可以参与文学活动,但不在乎那些评价,甚至不在乎发表不发表,我只流出自己的灵魂。
(续)
——(刊于《飞天》2015年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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