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

侠客

文\苏连居

凌晨，天地间一片寂寥！群山如深墨色的绸缎，起起伏伏，缠绵地伸向了远方，远方透出点朦胧的灰白，像鱼肚。我坐在山顶，喝了口酒，这酒烈，像西北的风，胃烧了一下，整个肚子有股热浪，迅速地涌向了四肢，心也一下舒畅了起来。我把酒洒向了身前的土地，地里有我刚刚埋下的铁剑，剑是把锈迹斑驳的铁剑。埋剑时，那剑发出了长鸣，像海螺声在天边传来，有人说那是龙吟，彻夜长鸣。我祭了酒说，静静吧，看你那锈迹斑驳身躯，早已传承了千年，到我这已经是第37代了，再传也是那破铁模样，有一天你也将归于虚无，还留恋这副皮囊吗“守尸鬼”。那剑，于是化成了一团剑气，像一条发光的白龙漫进了我的心里，心瞬间变成了大海，任波涛汹涌澎湃。

许多年前，在同样的一个凌晨，我从师父手上接了这把铁剑下山。一路上，那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总在我的耳边缭绕。自此以后，不知道是我守护着剑，还是剑守护着我。

铁剑出鞘，见血封喉。多年风雨江湖路，我总携着这把铁剑出现在萧索的关道上，瑟瑟风中，你总能听到那呜呜鸣响。后来，经历了无数次的挑战，此剑从不出鞘，以至江湖中人盛传我如何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可叹的是，许多人忘记了这“铁剑出鞘，见血封喉”。

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出鞘，发生在市井里。那是个十字路口的街头，天色已近黄昏，天空是一层又一层的云相叠在一起，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夕阳的余晖，风带着寒意吹落了片片黄叶，那黄叶飞舞着，像一只只蝴蝶在风中飘荡。我就是在这时听到小孩的惨叫声，人群的呼喊声，那十字街头一下乱了。我看到慌跑的人群后，有一消瘦男子，衣着秀才模样，却蓬头垢脸，眼神迷茫中露出凶光，那眼白充满了血丝，手中舞着把菜刀，嘴里呀呀呀狂叫，已听不清在叫什么。我想快步向前，那人流如道道屏障，总是阻挡着我前进的脚步，当我拨开人群时，那男子的菜刀已刺到一小孩的背心，我的铁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鞘的。

当剑尖轻抚到那男子喉咙时，剑气早已穿过男子的劲部，铁剑归鞘，男子喉咙渗出一点血，世界一下没有了声音。我怀疑，那时定然是我失去了听觉。多年过后，我总能听见那孩子的惨叫声和看到男子瞪大的双眼。那是双充满了怨恨、无奈和不甘的双眼，只是他定然没有看见那孩子们绝望和恐惧的眼神。这次的出手，让江湖人耻笑许久，同时我的绰号也开始传开——“十字街头一点红”。从此，江湖有了我的传说。有人说我，铁剑从不出鞘，出鞘必见血封喉，有人说我为正义而战，也有人说我滥杀无辜……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风吹落了身上的尘土。那记忆仿佛早已远去，又仿佛近在昨日，东方渐白，却越加的朦胧。今晨，本是在祁连山顶，马牙雪山的天池湖畔应约塞外高手“就一刀”的挑战。这是近来江湖最热门的新闻了，现在的天池湖畔恐怕早有许多武林人士聚集了，虽然那雪山很高，气候也不好，但恰恰符合这些人的脾胃。我在七日前，修书一封，托人于今日决斗时送以“就一刀”，我失约了。这是我第一次失约，也是最后一次，今日封剑就已退出江湖，为此，江湖的名声也随之狼藉，过不了多久，江湖就再没有我的传说。

为了一把铁剑，一个传说，为了捍卫尊严，一次次的挑战。今晨，将铁剑埋入大地，不为别的，只为向往没有传说的日子。

2015-07-18 深夜于北京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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