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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雪漠上海图书馆讲座
时间:2009年10日24日 下午14:00
地点:上海图书馆 多功能厅
主题:挖掘智慧的宝藏——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的灵魂滋养
主讲:雪漠 著名作家
主办:上海图书馆
主持人: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西部文化是我们中华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具有地域性、多元性和原生态性的组成特点。时下,我们当代人总是陷于焦虑而不能自拔,他们非常需要心灵的滋养。而另一方面,那些有益的文化滋养却早已尘封,无人问津了。以西部文学小说知名的甘肃作家雪漠他认为,西部文化最为精髓的东西就是能够完善人格,使人真正实现他的主体性,从而达到快乐、和谐和自由的境界。今天雪漠老师也来到了上海图书馆和大家见面,将为大家解读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的心灵的滋养,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雪漠老师。
雪漠老师,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专业作家,深造于鲁迅文学院和上海首届作家研究生班,香巴噶举文化学者,大手印研修专家,被甘肃省委省政府等部门授予“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等称号。“雪漠小说研究”被列入兰州大学、上海师范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高校的博士生、硕士生研究专题。
雪漠的文学代表作为长篇小说《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上海文艺出版社)等,其学术代表作为《我的灵魂依怙》、《大手印实修心髓》(甘肃民族出版社)等,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其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等十多个大奖,入围 “第六届茅盾文学奖”和“第五届国家图书奖”,荣登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小说排行榜,被誉为“真正意义上的西部小说和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大上海的人文关怀
雪漠:谢谢各位老师和朋友能够来这儿,和我一块交流西部文化。这是我在上海图书馆的第二次讲座,第一次讲座是在2005年,题目是“西部民歌与文学精神”。这次我重点讲一下,“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灵魂的滋养”,这个题目很大,但这个题目非常适合当代的很多朋友来听。
最近我在上海参加过几次讲座和交流,我发现整个大城市的人,包括上海人,当然也包括一些东部其它地方的朋友,对西部并不了解。有时候这种不了解达到了一种非常深的误解。误解到什么地步呢?就是西部认为非常优秀的许多东西,东部人却认为是一种愚昧。像这样一种误解非常之多,甚至这种误解已经影响到一些具有很强话语权的人,比如高校、大学的许多专家、学者、朋友。这种误解如果不解除,就会出现一个不好的状况,就是许许多多朋友会失去汲取一种丰富营养的灵魂的机会,而这种灵魂营养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博大,更宽容,更清凉,更宁静,所以我非常愿意能够在上海,这样一个我非常爱的城市和朋友们交流一下西部文化。
我对上海有非常深的感情,因为我的第一部小说《大漠祭》就是上海推出的,让我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中国有一定影响的一个作家。而我最近的一部长篇小说《白虎关》也是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并且由复旦大学邀请了全国各地非常有名的专家学者,在前天进行了研讨,研究得非常好,而且这种研讨会是中国目前规格最高的。在别的地方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原因有两种:第一可能是别的地方的一些专家和学者,没有上海复旦大学邀请到的专家有那么高的水准。因为上海这个城市有着非常优秀的传统,比如它做许多事情的时候有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作为这个城市品格中必须遵守的一种底线,这在其他城市没有这么非常严格的这样一种东西。所以这个城市为我们这个时代,培养了许许多多的专家学者和非常优秀的读者群。比如,今天来的这么多的朋友,如果在西部任何一个小城中,我们做这样一次演讲的时候,好多人不会来听的。所以上海的这种文化传统,让我对这个城市有一种非常大的尊重和敬畏。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第二个原因就是目前这个时代,许多的城市都变得非常的浮躁。上海虽然不可避免有时代带来的一种噪音,但是依然有着这个城市所独有的文化厚重,她让城市变得非常具有一种人文关怀,所以我最早的作品和最近的作品都选择了上海。
西部文化像“蜜蜂窝”
今天我们重点讲西部文化,为什么叫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灵魂的滋养呢?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谈“灵魂”了。前天复旦大学的教授看了我的《白虎关》之后,他们竟然有人问“农民也谈灵魂吗?”。我告诉他们,现在这个时代谈灵魂的,也许更多的群体就在西部。因为那块土地拒绝了很多的诱惑,没有那么多时代的喧嚣。那块土地上的人,他很容易把目光从面对世界,转向内心,拷问自己的灵魂,他求索自己的命运,他更可能接近生命的本真,更能接触到灵魂的真谛。所以千百年来,那块土地上非常博大厚重的文化,让那块土地以及那块土地上的人,具有了一些大城市所没有的一种博大和厚重,这种文化被我们称之为西部文化。
西部文化博大到什么地步?它像大海一样,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专家,包括一些国外最有名的专家,甚至一些伟大的学者,他们会号称自己可以全部地了解西部文化,没有任何一个这样的学者。因为西部文化当中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块地域,任何一块土壤,都有着它别处不可替代的厚重和独特。这种厚重和独特造就了西部文化的博大,它像一个又一个的怪圈,我甚至把它比喻为“蜜蜂窝”。就是许许多多的文化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像混沌一样一言难尽的格局。就像蜜蜂窝一样,每一个小圆孔就好像一个文化圈,但这种文化圈是说不清的,我们根本说不清它有着什么样的特点,一言难尽。我只能在这儿选取两滴水,这两滴水就像太阳下的露珠一样,折射出一个世界。这两滴水一滴叫凉州贤孝,一滴叫大手印文化,前一个代表了这种文化的当下关怀,后一种代表了西部文化的终极超越,他们是西部文化中两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性的文化点。
孤独而高贵的灵魂
这个时代很多人已经不在乎灵魂了,虽然他们都在叫着孤独,但真正的孤独不是情绪。前一段时间我去国外参加一次国际笔会,在国际笔会上很多人在大谈一些“地球村里的孤独”。大概有150多个作家来自20多个国家,他们谈着地球村里的孤独,每一个作家都在发言,所有的内容却是这个时代对作家的挤压。什么是挤压呢?他们说因为电视以及网络的流行普及,人们不再阅读作家写的书了,他们的日子过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所以感到一种挤压。他们的空间变得非常的狭小,再也没有过去作家的那种荣耀,那样一呼百应的显赫,他们觉得很孤独。很多人都说很孤独,而且每个人抒发着这种孤独带给他们的一种示弱。
我在接受国际广播电台的采访时说,这些作家谈到的不是孤独,他们把孤独这个非常伟大的词谈得非常得渺小。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孤独不是这个。雪漠也孤独,但我的孤独和他们的孤独不一样,我的孤独是想建立一种永恒,就是我的肉体消失之后,当许多年过去之后,我依然能够建立一种毁不掉的人生价值。我想建立这种永恒,但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永恒,就是整个世界飞快地变化着,一直流向我们不知道的所在,永远消失在亘古的黑夜之中,我们再也找不到我们存在过的影子。这是整个世界的一种规律。马克思也发现了这种规律,无论是释迦牟尼佛,还是许许多多的哲人都发现了这种规律,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世界上没有永恒,而我们每个人却想建立一种永恒。当出现这种反差的时候,这时候孤独才可能产生。
一般作家谈到的孤独不是孤独,那是一种堕落的标志。当你向往一个漂亮的女孩,却得不到她的时候,你的孤独那不叫孤独,那是你贪婪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之后的一种失落,是一种堕落的标志。当你想成为一个亿万富翁,而你只有一百万,觉得不满足的时候产生的孤独,这也不是孤独,这照样是一种贪婪带来的堕落。当你想名扬天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世界不在乎你,你也孤独,这同样是贪婪造成的一种情绪的失落。这个世界充满着这样一种情绪,许多人把它称之为孤独。事实上这不是孤独。
什么是真正的孤独呢?当你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正飞快地朝向我们不知道的所在消失,最后消失到历史的一个虚空之中,我们再也找不到痕迹的时候,你感到痛苦,你想要建立一种超越,这种情绪叫孤独。当你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类,在自相残杀的时候,你想爱他们、爱人类、爱和平,像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罗曼·罗兰那样的作家,当整个世界都在血腥屠杀的时候,他却提出反对战争,这就是孤独。当一个叫耶稣的人在宣扬博爱真理时,却发现这个世界不但不了解他的博爱,而且还要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时候,他感受的东西才叫孤独。当一个叫释迦牟尼佛的人在菩提树下,发现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幻觉之后,许多人却为了这个巨大的幻觉而憎、妒、屠杀、痛苦、烦恼的时候,他感到这样一种明明白白的真理却没有人了解的时候,这才是孤独。孤独是我们经常谈到的一句话就是“举世皆睡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这才是孤独,达不到这种境界不叫孤独。所以每一个被这种情绪、被这种失落、也有可能是堕落的情绪所左右的人,在大谈孤独的时候,却不知道人类应该有着什么样的孤独。
孤独是一种境界,当一个人的人格超越了他自身,超越了民族,超越了国家,超越了人类的时候,这才可能产生孤独。
冷漠的时代
这个时代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那种爱,所以互相冷漠,冷漠到什么地步?冷漠到昨天我去一个大学的时候,一个孩子问我:“雪漠老师,当我们面对一个乞丐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办?我想给钱吧,他很可能是一个骗子,很可能是一个职业的乞丐。他会利用我给他的这一份善良,得到很多财富。雪漠老师您如何看待这种状况?”我给他讲了一个我在深圳遇到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已经讲过第四遍了,但是这个故事我觉得非常好,仍然想把这个故事分享给大家。
有一次,在深圳举行了一个作家代表团,要写写改革开放的深圳,我作为被邀请的作家到了深圳去。第一天去的时候,他们所有的报纸都在炒作一个新闻,说有一个女人伪装成孕妇,挺着大肚子,要骗深圳人民的钱,希望大家不要上当。第二天的新闻就是一些有正义感的记者,请了派出所的人把孕妇带到医院去检查,然后发现这个孕妇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于是报纸上这样报道,这个女人不惜让自己变成孕妇来骗深圳人民的钱。当时我问世界上有这样的逻辑嘛?无论她是怎样的人,一个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母亲,挺着大肚子步履蹒跚地向你伸出手,希望你给她一个硬币,给肚子里的孩子增加一点营养。我给她一个硬币又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她骗了我的钱,那么她真地骗了我的钱么?昨天我就这样问这个大学里面的孩子,我说这个孕妇为什么要骗我们大家的钱呢?她难道不想当一个作家吗?她难道不想当一个教授吗?她当然更想当一个国家公务员,但是她当不了,为什么?因为她可能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机会受到那么好的教育。
凉州有200多万人口,我的家乡武威是历史文化名城,是丝绸之路的重镇,曾名扬天下,产生过非常辉煌的文化,国家旅游标志铜奔马就是出土在我的家乡。从东汉唐朝开始,那块土地就为我们中原大地提供了数以百万计的战马,史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今天那块土地上,每年像复旦大学这样的大学,最多给我们那块土地上一、二个名额,那块土地上最好最好的孩子才有可能进入复旦大学。他们进入复旦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要高于上海同学的几百分之上,他们进北京大学的分数线要高于北京的孩子几百分之上。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教育环境呢?我告诉大家,很多孩子因为离家很远,因为中间隔着沙漠,他们中午可以不回家吃饭,只吃点自己带的馒头,晚上还是吃点馒头,然后上晚自习到十点多才回家,因为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的一次机会。就是这样一种机会,他们要比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取得那么高分数的时候进不了名牌大学。我为什么说这种话呢?因为那个孕妇可能就是这其中的一个,每一个向你乞讨的那个人,可能就是这群人当中没有得到非常良好教育的人中的一个。
大家想一想,一个国家的资源是相对固定的数,当国家把大量的投资投向大城市的时候,西部的有些小城只会得到其中的一小点,国家对大城市的投入越多,西部很可能得到的越少。那么我们东部很多人非常幸福的可能性的程度越高,西部就有更多的孩子得不到这种东西。他受不到很好的教育的时候会怎么办?长大的时候,他也许可能没有了尊严,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尊严。当一个人饿着肚子的时候,尊严在填饱肚子之后才可能出现,“仓廪实而知礼义”,吃不饱肚子的人谈尊严太奢侈了。所以我告诉那个孩子,如果十个人向我伸手,九个是骗子,其中有一个是饿着肚子的时候,为了不错过这个饿着肚子的人,我会同时给十个人硬币。仅仅是为了不要让他们中间,真正饿肚子的人饿肚子,即使他是一个骗子。我的家乡有很多的骗子,他们通过我的儿子问我借钱,然后说过一段时间给我还钱。我告诉我的儿子给他们,儿子问我他们会不会还钱?我说不会,但是他们真的是饿着肚子。他在别处骗不到钱的时候,他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他才来向我伸手。我是一个作家,他们认为作家是非常的崇高,只要他们能够从别处得到一些温饱的食物时,他们就不会来骗我的。当他来骗我的时候,已经是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了,所以我叫儿子给他们钱,因为一个骗子饿肚子和一个教授饿肚子滋味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甚至一些媒体上也呼吁大家不要再助长这种乞讨之风,不要给这些骗子钱。我们换一个视角想一下,在美国西方的一些城市里,会不会有一些人说,比尔·盖茨你再不要搞慈善了,你的慈善助长了懒惰的人,你的慈善基金,你的慈善行为让许许多多人不再去工作了。西方没有这样的文化,不管他是不是懒惰,那个民族那块土地都会给他一份非常体面的,能够让他体面地活着的救济金和一种慈善的保障,而不是去看他是不是身体健康。有人说他身体那么健康却向我乞讨,我说这是应该祝福他的,他乞讨的时候身体依然健康,我们应该祝福他。我们不要让一个乞讨的人变得不健康,那不是更悲惨了吗?
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是一个非常冷漠的时代。这种冷漠已经渗透到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成为我们的“集体无意识”,大家认为世界就该这样。事实上世界不是这样的,世界应当爱,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论他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有尊严还是没有尊严,对于一个没有尊严的不明白的人来说,我们要像母亲对待一个生病的孩子那样,更应该珍惜他,因为他连“尊严”这个概念都没有,他活得更可悲。
无用之大用
这个时代中间有大量的技术性的东西,但是却忘记了一种真正的大道。这个大道从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直到今天,一直由一些非常伟大的哲人在宣扬,这些人甚至把生死看得远远低于这个道。中国人不是有一句古话“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明白了这个道,明白了这种真理,晚上死的时候也非常欣慰。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注重这种道了,我说的这种道就是对同类的一种起码的尊重,起码的一份悲悯,起码的一份理解,起码的一份宽容。
同样,这个时代许多人追求一种“用”。什么是“用”呢?就是能够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满足我们欲望的东西。能让我们赚很多很多的钱,买到很好很好房子的东西,我们就去追逐它,却不知道人的生命除了这个之外,还应该有另外一种追求,这种追求没有什么“用”,但它是大“用”。因为人如果没有一种心灵的东西,却单纯地追求一种物质的话,他和一只搜寻骨头的狗没有什么两样,人之所以称之为“人”,就是因为他不仅仅追求一种物质的需求,来让自己的生命得到生存、得以延续下去,还因为这个生命存在本身之外,它有一种更高的追求,我们称之为形而上的追求,也叫精神追求,就是今天我所要讲的灵魂。
什么是灵魂?
什么是灵魂?灵魂不是中国一些地方的人认为的鬼神的灵魂,灵魂就是你活着的理由。你为什么活着?你要明白你到这个世界上来做什么的?你难道仅仅是为了住很好的房子么?很好的房子在几十年之后国家就拆了,会建出更好的房子。难道是为了穿很美的衣服么?衣服穿上几年之后,你就把它扔了。难道是为了当一个科长、县长之类的官么?退休之后这些东西就消失了。难道是为了娶到一个美貌的妻子么?要不了几年美貌就会化成鸡皮鹤发。所以我们看到的许多有用的东西,它不一定对我们的生命真正有用。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富人有很多的“妻子”。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其中一个妻子会离他而去,一个妻子只会把他送到墓地,只有一个妻子会伴随着他到生命的另外一个空间。当他生命消失之后,离开他的这个妻子就是所有物质的东西,包括金钱、房屋,甚至包括你的名声、职称,你的教授职称在你消亡之后,这个空档会被别人占有,你的房子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我们的朋友和亲人将来很可能仅仅只把你送到墓地,然后他们有各自的生存方式。很可能在你弥留的时候,你的妻子正和情人打情骂俏。当你痛苦不堪地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他可能正在轻松地想着他的股票是不是又上涨了。世界就是这样,那么什么是真正伴随你的东西呢?就是你的心灵,你的灵魂,你对生命的感悟,你对真理的追求,这个真理带给你的心灵,让你面对死亡并不恐惧的那种光明,只有这种东西能够伴随着你渡过人生最后的旅程。
中国文化全息——凉州贤孝
一方面这个时代面临着刚才那么多的困境,另一方面西部文化中善文化却得不到弘扬,人们不知道它。我开玩笑说,在这个领域里面,国内外没有比我更好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不是说他们的水平比我差,而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东西。什么东西呢?一种叫凉州贤孝,一种叫大手印文化。
凉州贤孝是我的家乡流行的一种曲艺,他从唐朝或者很可能是更远的时代一直流传到了今天。就是这样一种人,这样一种群体,表面看来他们非常的不体面,因为他们没有眼睛,他们被称之为“瞎仙”盲艺人。就是他们这样的群体,从亘古的行业中,把这种光明一代一代地传到了今天。贤孝有记载的历史从明朝初年就开始了。它是什么东西呢?什么都有,中国文化中所有的东西都有。那么它有什么独特呢?中国正史当中记载的所有的东西它不去关注,它关注我们老百姓如何活着?唐朝的老百姓如何活着?汉朝的老百姓如何活着?他们追求什么、民族风情、民族形态、老百姓的苦恼,都在凉州贤孝中有所表现。它像中国的手掌一样,承载着中国文化的全息,而且这种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另外一条根。就是除了中国有文字记载的正史之外,中国的西部民间竟然有这样的文化之根,它一直深入到我们中华民族最初最初的童年时代。
凉州贤孝里面承载着一种精神,就是今天我要讲到的超越文化。什么是超越呢?当一个人陷入一种欲望之中,陷入一种痛苦之中,陷入一种烦恼之中,陷入一种热恼之中,你让他不再烦恼,不再痛苦,不再迷茫,这就叫超越。我们每个人都面临超越,我不能说我们当中没有人超越,肯定是有超越的人在,但是超越有两种:一种是终极超越,一种是一般超越。什么叫一般超越呢?当你的儿子和媳妇打架的时候,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管他们的事,你觉得超越了,这个不叫超越。当大家炒股的时候,你不去炒股,你以为超越了炒股,这其实也不叫超越。当一个人因为有金钱的保障,他可以到处去旅游,玩自己任何想玩的游戏,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这也不是超越。因为这种超越是有条件的,当你有一天没有钱的时候,你是不是真地超越?没有外部条件的时候,你是不是真地超越?
无条件的“自由”
注意,东方人所讲的超越和西方人所讲的超越不一样,我这里所说的超越叫自由。我说超越的时候很多人不太认同,我换一个词:“自由”。“自由”这个词是大家所追求的,整个世界都在追求这种自由。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无数的英雄为了这个自由付出了生命,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讴歌这种自由,无数伟大的政治家在尝试如何实现这个自由,包括美国的华盛顿、林肯等无数伟大的政治家。西方自由的实现借助了它强大的法律,非常强势的文化,非常雄厚的经济基础,非常高的文化素养,这些保证了某种自由,这是西方所讲的自由。
我今天所讲的自由,是我们西部人所讲的自由,就是你的自由不要受到外部条件的影响。换一句话说,当法律不能提供你自由的保证时,你是不是自由?当你没有金钱维持你体面的生活时,你是不是自由?当你没有车子的时候,甚至你连乘地铁的那点硬币都投不出的时候,你是不是自由?就是当你没有让你能够保证你自由的外部条件时,你是不是自由?有条件的自由不叫自由,没有条件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我所说的没有条件的自由就是超越,这种超越叫终极超越。
每个人都面临着这种终极超越,就是当你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你是不是得到了一种心灵的宁静、安详、清凉、宽容。当你得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是在你生命消失的时候,你的儿子和媳妇为了争夺你的遗产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是不是依然的自由,你是不是宽容?当你买了无数的股票,突然从几百万变成一个穷光蛋的时候,你是不是依然快乐自由?就是这种外部条件改变之后,你如果真地依然清凉、快乐、自由,这才叫终极超越。
换句话说,西方人和目前的东部人追求的自由,是面对世界去寻找的自由,他靠征服世界,靠在这个世界所谓的“商场如战场”的这样一种格局当中,赢得一种非常强势的成功而得到自由。西部人的自由不是这样,西部人追求自由的时候永远是把目光对准自己的心。因为西部人发现,一个人活着他需要这块毛巾就够了,这块毛巾就可以让他得到真正的自由,他可以拿着这块毛巾擦手,他可以擦脸,他可以很快乐。那么当他得到这块毛巾,满足他的毛巾需求的时候,他不会去追求和掠夺别人手中的毛巾,也不会去掠夺别人的浴巾,也不会掠夺别人的金银珠宝。因为他发现,对于一个生命来说一点物质就够了,一点食物就可以让我们非常的健康,食物很多的时候让我们得高血压、高血脂、心脏病等富贵病。那么得到这种生命感悟的时候,他会非常的快乐。在这种快乐之后,他会建立岁月毁不了的东西。这种清凉、快乐让他心里明白,他认为这是自由,他所有生命的意义在于消除自己的欲望,让自己拥有一个博大的心。这个博大的心,在一些文化当中用了两个字“利众”,利益他人,也叫“利他”。基督教用了“博爱”,中国伟大的先哲墨子用了“兼爱”,孔夫子用了“仁”,都是这个东西。所以,真正的自由是向心内寻求的,让自己的心灵变得干净、简单、快乐、明白、朴素,把很多污垢从心里清洗掉,让自己心灵的镜子焕发出最美的光明,这就是自由。
“大象征”——大手印
大手印被称为“大象征”。为什么叫大象征呢?因为所有人类的心灵和物质这两种东西,都综合在这种文化之中。其中,一种是入世的文化,就像凉州贤孝;一种是超越的文化。入世的文化让我们变得非常的清凉、能干,它是关于心灵修养的一种文化,它是重塑我们灵魂的一种文化,它让我们的心灵变得宽容、博大、明白和清凉的一种文化。它真正的作用就是让我们变成真正的人,而不是动物,更不是欲望和物质的奴隶。什么是真正的人呢?真正的人就是有一颗真正的人心。什么是人心呢?就是你的心灵永远属于自己,既善待同类又属于自己,它并不随着外部条件的改变而变化。这个世界真正心灵属于自己的人非常之少,少到什么地步呢?昨天听了我的演讲之后,上海大学有一个教授叫王光东,他说:“雪漠,当我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我感到一种非常强烈的共鸣。上海没有这种声音,这个时代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当我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我就把你作为我的兄弟。”他是大学的文学院院长,他都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别人更不用说了。
我们的心灵被外部世界的花花绿绿干扰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当这个世界流行一种东西的时候,我们一窝蜂地跟了上去。流行双眼皮的时候,很多女士去忍受着疼痛,让自己美丽的单眼皮挨上一刀,或者几刀,结果变得更加不自然。因为世界流行双眼皮,这种非常虚假的概念化的东西,把她的心干扰了。当这个世界大家都去炒股的时候,无数的人不顾自己的条件,放下自己生命当中更重要的事情去炒股,卖了房子不顾亲人,结果股市大跌的时候很多人去自杀,或者严重地损伤了自己的健康。当这个世界流行许许多多其他价值的时候,比如最近流行如何让你成功,如何让你得到更多的钱,这样一种观念的时候。大家都一窝蜂地去迎合这种观念,并且把金钱这种标准当做一种人类成功的标志,却不知道人除了金钱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价值标准。这个价值标准就是你首先是一个人,不要越过人类的底线,要有人类起码的人格尊严,有人类起码的道德底线。
做好一个儿子,做好一个父亲,做好一个丈夫,做好一个朋友,把你所有的追求先从善待你身边的人开始。你让你的亲人和朋友都得不到你清凉的时候,你追求那些东西我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当一个人能做好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成功了,无论他有没有钱都成功了。我告诉我的儿子,你做好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算去掏厕所的时候你还是我的好儿子,当你达不到这个标准的时候,无论你有多少钱,如果做人做得非常差,你首先连人都不是。
所以,这个世界应该有另外一个标准,就是人本身的道德,这个东西应该成为人的标准。在这样的标准之上,你有钱当然更好。比尔·盖茨很伟大,很有钱,他的伟大不是他有钱,也不是他能干,他的伟大而是把自己那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回报给这个世界,他的品德非常的伟大。巴菲特伟大,他把自己赚的钱,大部分捐给比尔·盖茨基金会,这就是伟大,他伟大的不是钱----有钱很好----他伟大的是他的行为。所以,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被一种已经宣传的、流行的概念、观念、绳索套在一起。注意,你的心是这个指头,外面流行的概念是这个绳子,它把你的心套住了,你的心灵得不到自由,你做不了自己应该做的人,干不了你想干的应该干的事情,这样就出现一种反差。
大手印文化就是宣扬人的主体性,它追求心灵无条件的绝对自由,从而实现一种终极关怀和终极超越。它反对迷信,注意,西部文化当中有一种反对迷信的,它不是说:“佛陀,给我一些金钱吧。”它不会向外面寻求金钱物质,它会做到有钱我很快乐,没有钱我也快乐。无论钱的多少,有没有,都不能改变他的快乐,这个快乐才是属于他的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
我们为什么不快乐?我们不快乐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心灵被外面流行的概念、被诸多的流行东西给束缚了。他很富有我很贫穷,他很有名我默默无闻,我们将这种东西称之为“二元对立”。“二元对立”就是你的心灵有一种分别存在,这种分别存在我们称之为分别心。当日本人看到中华民族那么富有的时候,那么地大物博的时候,他这个弱小民族心里面很不平衡,他就发动战争,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进入南京把中国人几十万几十万地屠杀。当希特勒有了这种心的时候,他会觉得别的国家不顺眼,他会觉得犹太人太不顺眼要消灭掉,然后也是把几百万几百万的生命放进集中营。当一个政治家拥有分别心的时候,这个政治家就可能是一个暴徒、魔王、恶鬼。当我们个人有这种分别心的时候,那么我们自己就可能变得不是我们自己了。而事实上,这种分别仅仅是世界的一种假象,是幻觉。
什么是幻觉呢?举个例子,你身边的张三太富了,他有10万元钱,当你身无分文的时候你非常地羡慕他,那么,他是不是真正富有呢?不是,他的富有是你的心的一种分别造成的,因为他相对于百万元的那个人,他又是穷人,百万富翁相对于千万富翁而言又是穷人,千万元的富翁相对于亿万富翁又是穷人。每一个人羡慕的那个对象,认为是富人的那个对象其实并不富有,仅仅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得到那些东西,当你得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你会发现和他差不多。所以这种分别是一种概念,是你心内的一个东西,它不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我们称之为观念,所以经常说转变观念,也称之为执著。
当一个人发现一个女孩子很漂亮的时候,他拼命地追她,我们将这种东西称之为执著。当一个女孩子在三十年前和他说了一句:“我爱你亲爱的”,说完以后这个女孩子早就忘记了,她和无数个男孩说过“我爱你亲爱的”。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却得了相思病,他吃不香睡不好,总是被这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也看不上别的女人,也不好好地工作,就是刚才说这句话的那个女孩子的“当下”早就已经过去,像做梦一样过去了,他却执著于那个已经早已消失不再存在的瞬间,这就是执著。很多人捧着情书把自己感动了一辈子,却不知道那个情书是在多少年以前,某一个月某一天的某一个瞬间偶然产生的一点点情绪。把这个情绪写到了纸上的时候,他的这点点情绪就像太阳下的雪花一样早就消融了,你却执著于这个情绪一辈子。就是所有这些你执著的东西本质上并不存在,是我们自己觉得它存在,所以你就执著它,当我们明白它并不存在的时候,你就会放下它。
举个例子,我现在是国家一级作家,但在成为一级作家之前,我大概有十多年时间没有职称。因为我明白当死亡来临的时候,职称是没有意义的。虽然我知道职称会给我带来很多钱,但是我明白当我的生存问题解决之后,吃饱穿暖能够买书的时候,钱对我只是一个数字。我刚刚当上专业作家的时候,我们单位要给我破格一个职称,让我去考一下计算机并且不需要成绩,只要考一下就行。我没有去考,最后把这个职称作废了,但是我们人事科的人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说我就是这样,因为钱多了没有用,然后他说你必须珍惜我们的劳动,我们人事处的人帮你做这个职称花费了那么多的劳动,所以后来他们给我报职称的时候,我就配合他们,因此今天才成为一级作家。过去很多年期间没有这个概念,因为我的家里放有一个死人头骨做的标本,我明白,我随时可能变成这个头骨。当汶川大地震几秒钟的时间降临到四川的时候,将近十万人心中的诸多的执著破除了,他们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些人可能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想去日本看看樱花,但是他可能因为追逐这个欲望没有去; 可能他很想对爸爸说一声“爸爸我爱你”,但是来不及说他就死了;他可能很想带着他的女儿去看一下郊外的春天,但是他的女儿直到她的爸爸死亡的那一刻,也没有机会去看春天;他很可能想写一篇文章,写给这个世界,留下这辈子对这个世界的一点感悟,但是来不及了,轰隆一声之后把这篇文章埋葬了;他更可能想善待一个他伤害过的朋友,他想对这个朋友说声“对不起,我伤害过你,请原谅我吧。”但是大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可能很想读一本书,觉得这辈子不读这本书是一个遗憾,但是因为炒股或者干别的事情,错过了读这本书的机会,这辈子他没有机会再读这本书了; 他非常想做一件事情,但那声轰隆的巨响之后,他这辈子没有做成过什么象样的事情,他的生命像苍蝇飞过虚空一样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们看到的一个又一个的肉体很快就不见了,那个巨大的废墟把许许多多的生命都掩埋了,把他们追求的许多东西都一样的掩埋了,也掩埋了他们的遗憾,就这么简单。
那么我就想,下一刻如果遇到了汶川大地震这样的事件时,我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写出我最想写的文章,读我这辈子不读就会遗憾的书,善待每一个朋友包括亲人,珍惜每一个生命瞬间让它充满清凉快乐,活在当下就是现在。永远不要等到将来儿子大的时候去享受快乐,每一个人不一定有将来,每一个人都有“当下”。刚才进来的时候有这么多朋友,现在表面看来还都是这么多朋友,你依然是你,实际上你已经不是你。你的肉体因为许多的细胞发生了变化,你的肉体变了,你比刚才衰老了一小时。你不是刚才的你。你的心更不是刚才的心,因为刚才你不知道凉州贤孝也不知道大手印文化,不知道这个雪漠还会说这一种奇谈怪论,现在你知道了,心也变了。未来的每一个瞬间你都在变化,你不是永远的你,永远的你只是当下。所以大手印文化追求当下,活在当下,不执著于过去,不要执著于将来,活在当下,要明明白白、清清凉凉、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不要叫当下之外的世界干扰你,不要因为这个世界眼花心乱,你把脾气发到你亲人的身上,因为许多年后说不定什么时候,所谓的亲人就是一堆骨头,你想表达爱的时候都没有可能。
“赤子之心”
我写过一个小说叫《博物馆里的灵魂》。其中有一个女的生前特别珍惜自己的肉体,后来她死了,变成了一个灵魂的时候,当她想对相爱的人说一声“我爱你”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来表达。就这么简单,没有舌头让她再去表达这个爱,没有眼睛让她再去欣赏世界的美丽,没有耳朵去听亲人们的许多倾诉,包括他们的痛苦。想一想,当你听见亲人们的痛苦,给他们带来一种轻松和快乐时,这是多么好的事啊!但是我们太忙了,大家都被外面的世界所诱惑,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心,不知道善待亲人,不知道活在当下。因为我们被这个世界的许多“分别”占据了心灵,我们应该怎样来消除这个东西,像孩子一样长大。一个婴儿当他没有受到人间污染的时候,对母亲那种灿烂的笑,那种笑称为 “赤子之心”。不是因为妈妈有多少钱他才笑,不是因为爸爸要给他遗产他才笑,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要给他职称他才笑,他快乐他就笑。每个人类都有这样一个本来的心,因为我们的贪婪、欲望让我们的心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肮脏,越来越污垢,没有了真正母亲赐予你的那颗赤子之心。那么每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有一个赤子之心,一个婴儿对母亲的那份真心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完美的?
昨天,一个孩子问我,他说:“雪漠老师,这个世界那么不完美,那么的乌七八糟怎么办?”。我说每个人不是活给世界的,这个世界不在乎任何人。无论他是斯大林、马克思、毛泽东等多么伟大的人,既使他们在消失的时候,地球依然在转动,甚至西方的哲学家尼采说过“上帝死了”以后,西方的基督教依然运行地那么好。这个世界离开什么都可以,这个世界不在乎你的。每个人是活给自己的。当你活给自己的时候,你就必须明白,当你的肉体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你为你自己做了哪些东西?比如如果你是一个小人,那么你是不是在离开世界的时候,一天比一天高尚一点,成为一个君子?那么,做到这一点你就是“盈利”了。你本来是一个小人现在成为一个君子,当然是盈利了,你就没有白活,就这么简单。当你像苍蝇飞过虚空一样,在这个世界留不下任何痕迹的时候,现在有痕迹了。比如,雷锋活了二十多岁,然而现在我们记住了雷锋,他用他的行为在这个世界的时空中,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和一种伟大的精神,他的存在就没有白活。
所有的屠杀都是罪恶
有一个心理学者叫荣格,在他之前这个世界竟然不知道集体无意识,竟然不知道人类有时候会对罪恶无动于衷,变成一种集体无意识。今天人类照样有这种“集体无意识”、“群体无意识”。举个简单的例子,直到今天,我们很多的朋友,依然把成吉思汗、拿破仑、曾国藩这些人作为英雄,曾国藩的书卖得多火,那么他们是不是英雄呢?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们不是英雄,因为我想不到我们人类居然能够把屠杀自己同类的人当成英雄。信仰基督教的人竟然去屠杀不信基督教的人,还把这个叫“十字军东征”。西方那块追求博爱的土地上居然还出现了无数次的“十字军东征”。他们在耶路撒冷用长矛戳死婴儿还挑起来,居然把这种当成基督教世界的一个战功炫耀,而且至今基督教仍然有所谓的“圣战”之说。荒唐!居然直到今天仍然有一些人去屠杀另一些人类,并且这种行为被他们的同类认为是殉道者,认为可以穿着血衣上天堂,屠杀人类可以上天堂。成吉思汗灭了将近40个国家,他屠杀了多少人?说不清。我有一个比喻,他屠杀人类的时候达到了什么地步,就是人类的血流形成的泥浆,可以把他的马蹄陷下去。蒙古人到任何地方去,谁要是一抵抗,就会全城屠杀,血成汪洋。哭声在那个时代的天空回荡着,我们今天竟然赞美成吉思汗,并称之为一代天骄,今天的电视剧还是这个样子的。
金兀术直到今天还被他们的民族认为是民族英雄,岳飞被认为是我们的民族英雄,这些民族的英雄互相残杀,杀的人越多越是英雄。杀一个人是杀人犯,杀无数的人就成为英雄?现在人还是这样,翻开历史,人类的历史记载下来的英雄都是这些杀人者,都是这些英雄。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是罪恶的,因为人类认为这就是英雄,这就是人类的“集体无意识”,这就是人类的概念把人类的心灵毒害了。谁造成了这种概念呢?是我们的文化,就是因为无数的文人在讴歌这样一种屠夫,无数的书籍在讴歌这样一种屠杀,大家认为这种屠杀真地很好。直到今天,电视里还是血肉横飞,游戏机里你杀的人越多可能得的分就越高,下一代的孩子将来杀人更厉害,因为他们有原子弹,一下子就把全人类完蛋了,这就是英雄。你想人类文化对人类毒害到什么地步?人类在群体的堕落。
西部文化对这种行为说“不”,西部文化对曾国藩说“不”。毛泽东对曾国藩的评价多高:“独服曾文正。”最佩服曾国藩呀。但是老百姓叫他“曾剃头”,就是他杀人像剃的头发那样多,这算什么英雄?他和洪秀全两个屠夫比赛谁杀的人多,这算什么英雄?直到今天的历史书上,洪秀全也是英雄,历史上的曾国藩也是英雄。最可怕的不是这些屠夫,最可怕的是这种文化,因为屠夫活上不到一百岁就死亡了,他的这个屠刀杀的人越多刀就坏了,他的肉体会消失,一切都会消失,他的权力会消失,他的王朝会被另一个王朝取代,但这种文化却从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一直延续到今天。当我们每一代人都把这种杀人者当成英雄的时候,我们人类就群体堕落了。
西部文化不这样认为。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我的家乡凉州认为所有的杀人都是罪恶,他们看不起任何屠汉。我的《白虎关》中有一个女孩子,当她的家人想把她嫁给一个屠汉时,她宁愿选择自杀,面对这种屠夫文化的时候她会宁愿死亡。我们的家乡有一个俗语:“屠汉养儿子充数而已”,就是你一个屠汉养上多少儿子不算人,就是一个数字而已,不算人。凉州直到今天没有爆发过任何一次农民起义,中国历史上这样的地方已没有了,再也找不到了,因为大家觉得杀人不好。 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我经常讲:西藏有一年出现了一个暴君,他逼僧人娶妻,谁不愿意就杀,然后把寺院推倒,做了无数罪恶的事,弄得天怒人怨。这时候,有一个僧人带着弓箭去朝拜他,借着朝拜的时期把这个暴君射死了,然后骑着马逃了出去。这个人结束了西藏最黑暗的统治。之后,人类文明的曙光开始在那块土地上出现,但是这个僧人一直认为自己是罪恶的,他并不因为他杀的是一个暴君而觉得自己是英雄。后来很多的僧人想受戒,受戒是佛教的戒律,就是不杀生、不妄语、不偷盗、不邪淫、不喝酒。人们让这个英雄给那些僧人受戒的时候,这个英雄说:“我不配,因为我杀过人,犯了杀戒。”他并没有因为他杀了一个暴君就会得意洋洋地去为别人去受戒,哪怕他杀的是一个兔子,他也认为自己是不善待生命,他认为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这种理念直到今天仍然在西部流行。
“天葬”——生命的升华
前天有几个专家团去西藏的时候,还在说西藏多么的落后,甚至有人把西藏的天葬场描写成落后的一个标志。什么是天葬台?天葬场就是人死了之后,把肉体抬到天葬台上,用刀割肉,把每一块肉喂老鹰,把骨头用石头捣碎拌上炒面去喂鹰。他们说这个是多么的残忍、愚昧,表面看来确实是这样。但是,当我们问他们为什么这样的时候,你就明白愚昧的不是他们。因为西部人认为,当这个肉身没有用的时候,让他最后发生一次作用,让他去喂养那些巨大的猛禽,不要让他们伤害那些弱小的小鸟。当我的肉体可以填饱一个鹰的肚子时,会有几百只小鸟可以活下去。要是用我的生命去善待这样一群生命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得到了升华。当我们知道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仍然觉得他们很愚昧?
西部有许多这样的文化。昨天还有一个人说西部太落后了,那些老百姓穿得那么破烂还很快乐,国家给了一点补助还捐了,那么愚昧。我告诉他,西部人认为当一个人拥有一个橘子的时候,他可以很快乐地生存的时候,他会把另外一个橘子让给别人,把矿泉水让给需要他的人包括子孙。我们今天占据了这么多的资源的时候,事实上我们在抢谁的饭碗?抢子孙的饭碗。我的长篇小说《猎原》中塑造了一个人物叫黑羔子,黑羔子说自己是断子绝孙的,他总是诅咒自己断子绝孙。因为他赶着一群一群的羊,吃了那么多的草,把许多草原变成了沙漠,于是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罪恶,把子孙的饭碗抢了,因此他是“断子绝孙”。我们今天当代人,把子孙耕种的土地掠夺了,把子孙的资源掠夺了,把子孙许许多多的矿藏资源在这个时代提前消费了,造出了许许多多扰乱人类心灵的东西和屠杀人类武器——比如原子弹,却将这种东西认为是一种繁荣。是的,这是繁荣,但是在这种繁荣之上,我们更应该有一种大气,能够给我们千年的文明带来另外一种营养,一种善的东西,能够让我们活得更明白一点,除了自己之外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让我们的子孙活得更好,每个人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线。
有一个朋友问我,他说你讲这个大手印文化,对我们当代人有什么用?我告诉他,第一要明明白白地知道,这辈子你必须有一个活着的理由,你为什么活着?然后用全部的生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拒绝一些外部世界带来的诱惑,守住一份真心,学会舍去一些东西,学会包容,拥有一份善良、明白、清凉、宽容。仅仅是这样。
西部文化我只讲了一点点,我准备了很多但是我没有时间讲,我把最后半个小时留下,谈一些东西,谈谈心。如果有一个朋友今天回去对你的亲人微笑,再也不埋怨他们没有本事给你赚钱,而是欣慰地告诉他,我们很健康真幸福,我们很明白真快乐。我们应该把这种幸福、明白和快乐让更多的人知道,再也不怨天尤人,再也不成为一个浪费国家资源的动物,多多少少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对你身边的人有哪怕一点点好处的事情,那么你就没有白活。
我有一部小说叫《大漠祭》,很多人说这个小说被改编成电视剧的时候,把里面的很多故事换了。我说让它糟蹋吧,因为这个电视剧有400万投资,其中200万花在凉州的大地上了,一个凉州的农民卖了一碗面得到了几块钱,参加的群众演员得到了一点点的好处时,我就没有白活。所以今天,如果你们的生活当中多少出现了一点点宽容、清凉、明白,善待我们所有的你遇到的人的时候,我就没有白讲。时间已经到了,谢谢大家!
大善铸心
◎主持人:非常感谢雪漠老师,刚才他让我们领略了西部文化的博大,了解到在当今这个冷漠重“术”而轻“道”的世界中,如何从西部文化汲取智慧和营养,来提升我们的灵魂,来超越自己。刚才雪漠老师给我们上海图书馆题了四个字——“大善铸心”,我觉得雪漠老师本身就是一个“大善铸心”的实践者。他用自己的作品,用自己的语言,用自己的一种行为来为大家传播着真、善、美。下面有一些时间留给听众们互动,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举手。
◎听众:雪漠老师您好,我对西部的文化十分的崇敬,今天听了您的讲座我有很多的想法想向您请教。第一个想法是刚才讲到了西部文化,我有这样一个问题,您作为一个文化的创作者,文化推广者,您觉得您的文化责任是什么?第二个是你刚才讲到了很多西部人对生命的理解,对文化的理解,我认为是因为他们置于那种生命的背景下,所以他们的生命本源比较高。但是您在讲解的过程中,讲到了很多瞬间的东西,讲到了很多杀戮、血腥的东西,如果仅仅从刚才所听的讲座中,我的理解,这里面是有矛盾和冲突的。我想问您是怎样来理解这中间作为一个社会人的矛盾?因为这些矛盾存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雪漠:我没有听得太清楚,就只好大概地说一下。他说的是责任心,是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心,每一个人都有灵魂,每一个人都问一下自己到这个世界上来做什么事的时候。那么这个“事”要有一个标准,就是你做的这个事是不是能够让这个世界稍微地好一点。当然,稍微好一点就是我们每一个普通的人要做到这一点。当然,一些伟大的人会贡献一些大东西,比如古人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要有这种大胸襟。“为天地立心”就是西部人刚才谈到的那种大善,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是厌倦杀戮的。太阳不会因为一棵草是毒草而不去给它阳光,他会把阳光施舍给每一个需要他的生物,不会因为他是希特勒就不照耀他,上天是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众生,所以“杀戮”不是天之“心”。
中国文化当中有许许多多因为杀戮而遭到唾弃和恶报的故事,我们不管它的真假,我们只说它的文化性。真的假的不要紧,问题就是中国还有这样一种文化,还有这样一种所谓的杀人者必遭恶报的文化,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方面这个时代讴歌英雄,一方面中国西部有这样一种人们称为迷信的文化叫“因果报应”,就是杀人的人最终必将偿还命债。这种文化是一种光明,不管它是不是迷信,因为它对人类肯定有好处。
责任感就是每个人都要对天地有大“心”起到善的作用,这一点非常了不起,有一种起码的畏惧。
关于你谈的这个矛盾,我可以告诉你,西部照样有血腥,照样有屠杀。直到今天的西部,依然有血腥,但问题在于西部的文化并不讴歌这种血腥。西部人同样认为,西部的杀人者必遭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杀人后哪怕到了下一辈子都躲不过去,这种罪恶会像附骨之蛆一样追随着你。你的财富会消失,你的肉体会消失,但是你的罪恶不会消失,你必须承担这种罪恶带来的惩罚,这就是西部文化。所以,西部虽然有那么多的血腥和罪恶,但是西部文化当中却有这样一种伟大的东西。
中国的正史有时却反对这种东西,中国的传统有时也反对这种东西,认为是迷信,并且把那么多的屠夫供到“民族英雄”的供桌上去,被人们顶礼膜拜千年,去杀我们凉州人——凉州过去叫“匈奴”——这种文化很糟糕,很不好。一个人可以忍受不了诱惑,去犯下一些他不小心犯下的罪,但是人不可以没有羞耻心,不能没有忏悔心,当一个人不知道忏悔的时候,不知道改过的时候,不明白那是罪恶的时候,当他恬不知耻的时候,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犯了罪恶不要紧,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除了佛陀和死人不会犯错误。人类最伟大的东西是知耻,犯了错误要知道羞耻,不小心犯错后要明白自己应该改过。如果自己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学问,所有的知识都用为这种罪恶辩护的时候,我们就会像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的文人,那样为这种罪恶的文化讴歌。一个小屠夫,会在这种文化吹捧当中,一天天地膨胀起来,变成一个暴君,然后把(吹捧者)也杀了,把他的一家人都杀了。比如说方孝孺。方孝孺叫一个暴君把他们家800多人都杀了。他是中国正统观念的一个捍卫者,帝王师,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但是有一天燕王朱棣拎着屠刀杀向北京的时候,首先把他杀了。燕王朱棣就是在那样宣传的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一个暴君。当他很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朱元璋就请了方孝孺这样的人去教育他们,教育他们如何当一个暴君,如何去血腥地统治。这些孩子一天一天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暴君。这个暴君不是朱棣就会是别人,因为这种文化当中只能出现这样的人,朱棣不杀他别人也会杀他,就这么简单。所以最终罪恶文化的啦啦队塑造的暴徒杀了他们自己。
文化大革命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独有的一种东西,那是这个文化诞生的巨大恶果。整个地球上的许多文化都是这样。一个国家的文化当中要是滋养出一种恶的东西,最终受害者就是这个国家的人们。希特勒是德国人选举的,是德国人通过非常合法的程序选举出来的体现他们意志的那个希特勒,所以,他会带着德国人的意志杀向世界,把整个的人类当成屠宰场。我的意思是出现这种(恶的)东西不要紧,但是人们同样要明白还有另外一种(善的)东西,做到这点就够了。
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
◎听众:雪漠老师您好,我主要想问两方面的问题。首先讲座在一开始我们听到你提到一个所谓“形而上学”的人生的追求,这个和古代庄子的思想很相近,您觉得人的一生是非常的短暂,并且是一去就了无痕迹的。您所宣扬的一个无为或者是一个出世的思想,但是后来您又说到了您要入世,要行善,要鼓励。要让更多西部的孩子来到我们这个所谓很繁忙,同时又很冷漠的都市上学的机会,您不觉得这两个是有所矛盾吗?还有当您行善的时候,当您要给人家多一点好处的时候,您怎么知道您满足的不是别人多余的贪欲呢?然后第二个问题就是我觉得种族矛盾有冲突的时候,追求和平是当然,他的目的也许是光明的,可是在这当中的杀人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应该讴歌杀人的英雄,可是听您的口气您是非常地反对,是不是这个看法太过片面了呢?
●雪漠:刚才谈到入世和出世,我所说的入世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实现“超越”后再做事。就是你的行为要超越你那个小小的局限,你不能把做事这个概念仅仅用于你身边有关系的人,不要有什么条件。就是要“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出世并不意味着你不要去入世做事,而是不要陷入这个世界的欲望和烦恼之中,仍然要做事。换句话说,比尔·盖茨那么赚钱,但他又超越了金钱,他在赚钱超越金钱的态度上达到了一种常人不能理解的一种超越,金钱已经不能束缚他的心灵和行为。他的这种行为以入世来体现他的境界。所以,出世不是躲避这个世界,入世不是陷入这个世界。入世是一个池塘,要从这个巨大的池塘中汲取营养;出世就是在这个池塘当中长出一朵莲花。出世的意思不是说把这个莲花拔了,然后拿着这个虚晃的招牌招摇过市,骗取世界人民的喝采。因为这朵花没有那个池塘的时候,很快就枯萎了,除非是一个假花,是一个欺世盗名者。这个出世的真花,需要入世的泥塘来滋养,每个人必须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池塘中,长出自己心灵的真花,但是我们不要变成污泥中的蝌蚪、黄鳝、蚯蚓等等,要超越出来变成莲花,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另外,关于对西部的救助,这个问题和第二个满足贪婪连在一起说。我告诉大家,西部的孩子需要大家的帮助吗?需要,但是他们心中不需要。什么意思?很多人说雪漠小时候忍受了苦难,但是我根本没有什么苦难,西部的孩子比上海的孩子活得快乐。上海的孩子多么痛苦,你看那些孩子周末都在上课,他们背负着父辈压给他们的负担。一个父亲没有当官的可能性,就对孩子说,儿子呀,将来要当个大官;自己不可能成为比尔·盖茨的时候,就对孩子说,儿子呀,将来你要当一个金融家。这些孩子小小的背上承载着多少的重担,于是当他们失落的时候,就算得到博士学位也可能从楼上跳下,因为他们再也不能承受这种东西了。
我告诉大家我的儿子没有上大学。他在小学的时候说我不想做家庭作业,我想自己读书,那些家庭作业浪费了太多的生命。我说好,我给老师打电话,不要做家庭作业了,你读书就可以了。他在初中的时候说学校作业那么多,我没有时候做,我要读书。我说好,那就不要做了,我给学校打电话说不要给我的儿子布置家庭作业。高中的时候,学校要求上晚自习到很晚,我儿子说:“爸爸,我上自习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的愚蠢,我在这个群体当中只会越来越愚蠢,我想自己读书。”我说好的,然后和学校说不要让我的儿子上晚自习。后来他上大学的时候说爸爸我要当作家,我不想上大学。我说好,那就不要上了,当作家好了。他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他写给一个女孩子的情书:“亲爱的,我将来要带你去日本的富士山看樱花。”我说好儿子,居然有如此的雄心壮志,不但自己的肚子吃饱还要养活自己的老婆,并且还要带她去日本看樱花,就要这样,就怕将来连你自己的肚子吃不饱就麻烦了。他说一定能吃饱的。
直到今天,我带着儿子去了很多的地方,所有的朋友都告诉我,你的儿子非常健康。他可以给很多大学生上课。现在,在西部有很多的孩子跟着他学习写作。我告诉他,当你不想当官的时候不要当官,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你有高尚的人格,只要你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真善美,你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换句话说,只要一个人有一个向上的心,无论你飞向哪片天空,都值得我们赞美。
上海的孩子没有西部的孩子幸福,所以西部的孩子需要关怀吗?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外部世界还要关怀他们,因为他们很快乐。看到星星的时候,看到鸟语花香的时候,我骑着骏马飞驰的时候,很多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我是那么幸福。后来人说雪漠你童年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我说没有痛苦,我没有觉得苦难,那是你们告诉我的。西部人的所有苦难,是东部人告诉西部人你们很苦,事实上我们很快乐。所以当你们关注他们的时候,你们用非常好的善心想改变他们的时候,我们赞美你,但这种帮助是两个世界的对话,是两个国家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下的对话。不要侵略他,不要歧视他,要赞美他的活着,理解他的活着。西部从东部文化中汲取营养,东部从西部文化中汲取更博大,更光明的营养,两种文化结合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更美了,我觉得就是这样。
“雪非雪”
◎ 主持人:谢谢,今天我们现场来的听众不光是上海的听众,还包括来自山东、广东、江苏等等各个地区的读者,他们都是特意赶到上海来听雪漠老师的讲座,他们今天还带来了一幅书法的作品来带给雪漠老师。这位小姐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幅作品吧。
●读者: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这是我们很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雪漠老师的忠实读者给雪漠老师的一个评价和期待吧。为什么选择了“雪非雪”这三个字呢?因为第一个“雪”肯定是雪漠老师的雪字。“非”在书法里面是非的“非”,可以有这样一种写法,看起来像是一个飞腾的“飞”,又像是一个中国的龙。最后一个“雪”的意思是,我们非常了解并且支持雪漠老师您追求真善美的文化态度,实际上是我们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就是说非常辽阔、博大、深邃的中国的文学事业,希望能够给我们现在热气腾腾的社会带来心灵的滋养,所以“雪非雪”,谢谢大家。
科学与神学
◎听众:我想问雪漠老师,第一个问题就是文化到底有没有先进和落后之分?比如说您今天宣扬的西部文化,跟我们上海的海派文化比较一下看,到底哪个先进哪个落后?是不是物质落后就是精神先进,而物质发达就是精神落后了呢?有没有这个必然的联系呢?我再举一个您刚才说过的例子,就是说西藏文化的天葬,您认为伟大高尚,可是我并不以为然。比如说我们有高度发达的医学条件,人们在提倡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给后人,难道不比这种原始的东西更高尚么?物质和精神成了一个反比的关系,这令人不能苟同了。
●雪漠:这个问题昨天一个大学同学也提出了,他说科学文化和神学文化你觉得哪个先进?物质文化的发达和精神是反比么?我告诉大家,所有的文化当中都有精华和糟粕,上海文化有精华和糟粕,西部文化也有精华和糟粕,西方的神学文化有精华和糟粕,科学文化同样有精华和糟粕。当西方的神学文化,把布鲁诺这样非常伟大的科学家烧死的时候,无论他是借上帝之口还是上帝之手,他都是罪恶。但是,当他宣扬一种博爱的时候,有一种让我们人类觉得敬畏的东西,你可以不认同他但必须敬畏他。
科学是进步的,当科学发达到能够把所有人类的才华和智慧,用来制造原子弹屠杀到人类头上的时候,这种科学文化也是罪恶。但是当科学用来把这种非常好的技术抢救人类的生命时,用来增加人类的健康的时候,它就是精华。上海文化有非常博大的东西,有种海纳百川胸怀,所以称之为大上海,所以我才能够在大上海,在这样一个地方得到一种认可,它非常地了不起。这样与时俱进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是我必须学习的,所以我在上海学习了两年,上了两年研究生,上海免去了我的学费,还给我生活费,我学到了大量海派文化当中的精髓。正因为学到了海派文化当中的精髓,我回到西部的时候,再放眼西部的时候,我才发现了那些地方的宝藏。
我站在外滩想起家乡的小村庄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灵魂的颤栗。我想作为一个家乡的孩子,我既要把这种非常先进的文明信息传递到西部,又要把西部没有被挖掘的宝藏输送到东部,让两种文化可以杂交一下,互相汲取一种优秀的东西,产生出一种新的东西。只有当不同的文化能够包容、宽容、善待,赞美、理解并且容忍对方的时候,那么这种文化才可能博大。无论他是城市文化,无论他是上海文化,无论他是物质多么发达的文化,当他拒绝一种外部世界的善文化的时候,这仍然不是先进文化。
什么是先进文化?先进文化就是与时俱进的文化。西部需要与时俱进,东部同样需要与时俱进。无论是东部文化还是西部文化,都要把整个世界作为自己文化的一种营养而不是一种枷锁。敬畏对方,追求自己的完美,并且容忍对方的不完美,那么这个世界才可能真正的完美,谢谢大家!
“天籁”——西部民歌
◎主持人:非常感谢,雪漠老师也告诉我们各种文化都是复杂并且有多面性的,我们只有了解并汲取他的精华才是最重要的。在我们讲座结束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那就是在你的作品《白虎关》当中,曾经也提到过,西部民歌是西部文化的一个精髓,它是一种非常天籁的声音,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在这里聆听一下这种声音呢?
●雪漠:今天来了很多读者,我非常感动,有些来自广东,有些来自山东,有些来自河南,还有一些来自江西、浙江甚至是新加坡,他们为了听这个讲座,都从很远的地方来这儿。其中有一些非常非常让我感动的东西,我觉得这是一个作家应该珍惜的情感,正是这种东西给了我一种写作的理由。第二,这么多的朋友能够花费宝贵的时间来这里,来听一种也许自己不太理解,也许自己目前还不认可的声音,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包容,首先感谢大家。
我没有很多的文化,但我尽量要从所有的文化、从各种文化当中汲取营养。虽然我的嗓子已经哑了,但是这个歌声作为一种礼物献给大家。我专门唱一首凉州的歌,歌词大意是一个孩子追求爱情但没有钱的故事。“正月大来二月小,我和王哥闹元宵,你闹元宵我不爱,一心想走西口外,(他们俩个人没有钱,家里不同意,准备私奔)西口外银钱光,又挣银子又挣钱,挣上银钱我说婆姨,(赚上银钱我娶个老婆)挣不上银钱回家难。往前瞭来是戈壁滩,往后看是嘉峪关,两边看是两架山,抬起头来一溜溜天。”这首歌非常的长,说了一种生存的艰难。(现场唱歌)
◎主持人:谢谢,非常美妙的歌声,展现了西部的风情,所以我建议大家再次用掌声感谢雪漠老师带来的精彩的歌声,以及他的精彩讲座!同时也感谢大家的参与,让我们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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