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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雪漠的长篇小说《野狐岭》

2015-04-19 16:38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张凡\党文静 浏览:50110923

评雪漠的长篇小说《野狐岭》

张凡(北京大学)

党文静(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

一、“鬼话连篇”的灵魂叙事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曾说,“如果我们要想获得关于某事物的纯粹知识,我们就必须摆脱肉体,由灵魂本身对事物本身进行沉思。”a众所周知,柏拉图区分了理念世界与现象世界,且理念世界是高于现象世界的。就生命个体而言,灵魂属于理念世界层面,肉体属于现象世界。人类若是想延伸自身思维的深度,以期达到对事物更为深刻的认知,则需要依赖于灵魂,灵魂是高于肉体且具有对纯粹知识的认知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柏拉图在坚持一种“灵肉二元论”,认为灵魂能够摆脱肉体的束缚自由飞翔于天地之间,它是人类自我意识的灵动载体。生命的终结使肉体与灵魂发生分离,有形的肉体会腐朽,而灵魂却能获得永恒,即他所倡导的“灵魂不灭”。而关于这些论述要是延伸到文学,则“蕴涵灵魂话语的文学叙事可以称之为灵魂叙事。”b仅就叙事层面而言,“灵魂”的内涵可概括为,“居于物质化身体内的具有个体性、自由性、冲突性与终极性的精神实体。”c可以说,灵魂叙事也是一种精神叙事,作家凭借“灵魂之口”说出常态之下人们无法言说的许多话题,从而获得一种主题的升华与精神的超越,小说《野狐岭》就借助了这样一种极富悬疑色彩的“幽魂自述”的灵魂叙事方式展开小说叙述的。在作家眼中,这些幽魂的载体——肉身虽早已随生命的终结而“尘归尘,土归土”,但这些灵魂们却以另一种永恒的方式存在于周遭世界里。曾经发生在“野狐岭世界”里那些古老神秘的故事则是在一群幽魂们的“鬼话连篇”中渐渐浮现出来。每个幽魂的叙述都传达出一个别样的“野狐岭”,代表了一个幽魂独特的即时体验,它们的故事既互有重叠,也有些矛盾,正是这些故事中的“野狐岭”彼此交替、继而建构出一副庞杂繁复的“野狐岭印象”。

百年前的西部有两支著名的驼队:一蒙驼队,一汉驼队,却在野狐岭这个地带神秘地失踪了。野狐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现世存在?蒙、汉两支驼队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他们为何会无缘无故地从野狐岭消失了?关于这些疑惑,无人能说得清其中的缘由。而在百年之后,“我”怀揣着一颗虔诚的心,带上“两驼一狗”去野狐岭探秘,力图揭开这谜一样的尘世存在。然而,揭秘的方式却无比奇特,以一种秘密流传千年的仪式,“我点上了一支黄蜡烛,开始诵一种古老的咒语。我这次召请的,是跟那驼队有关的所有幽魂——当然,也不仅仅是幽魂,还包括能感知到这信息的其他生命。”“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场啊,为了避免其他的幽魂进入,我进行了结界。这也是一种神秘的仪式,我召请护法在我采访的每个晚上,守护我结界的那个范围,除了我召请的客人外,其他幽魂不得入内。d诡秘的开场将人们的眼球迅速凝聚到一个未知而新奇的场域里,世人与那些幽魂们一同进入“我”的“结界”当中继而沉浸在这阴森、鬼气十足的时空中去聆听那些逝去灵魂们的喃喃呓语。作家用心为这些灵魂们提供了或倾诉、或讲述的大舞台,那些曾发生在野狐岭上的故事便由他们娓娓道来。当大舞台的幕布拉开之后,幽魂们纷纷登场,杀手、齐飞卿、陆富基、马在波、巴特尔、豁子、沙眉虎、汉驼王黄煞神、木鱼妹一一进行自我介绍。这些涌动着“生命”激情的灵魂们,待人们去聆听他们对所经历的野狐岭的言说与表达。或是因为压抑太久的缘故,他们看起来个个都有些迫不及待。而“我”最先采访的是那位杀手,然而在“我”的召请中“我”却看不到他的形象,只是有一股令“我”感到阴冷的、充满质感的气。没有任何具象的存在,只凭一种鬼气、一种眼睛看不到的飘渺,所谓“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杀手的灵魂借助“我”的“召请”实现了时空的某种“穿越”,他那来自彼岸世界的声音具有越界的穿透力,一股飘渺的鬼气让活在此岸世界的人们从此关注起所不了解的神秘界域。不得不说,作家雪漠是讲玄幻故事的能手,他的匠心独运体现在以营造一个未知世界来讲述已知世界曾发生过的那段历史,其中不乏有些传说仍需等待历史的考证。然而,因为是“鬼话连篇”,又因为是灵魂自述,反而令人深信不疑。因为神秘,所以敬畏;因为恐惧,所以使所要表达的主旨内蕴得以更好的深化与升华。幽魂们的鬼话能够穿透生命界域的无边黑洞,打破人类的傲慢与虚妄,触及生命最初的本质。

“灵魂叙事的焦点往往超越现实、国家、民族与人伦的视点,通过存在冲突与灵魂论辩的锁孔,注重心理现实的挖掘,隐秘内心的凿穿,书写人类恒久的精神母题,如度量存在的深渊、追寻人生的根本意义、追问爱的价值和心灵的可能栖居地,以及各种没有答案的精神疑难。”e小说《野狐岭》不止于给世人传达那些“灵魂的声音”,更重要的是通过灵魂叙事来传达作家(雪漠)自己所极力营造的复杂神秘、幻化无穷的文学世界,这里既有对人的存在价值、生死轮回以及灵魂不朽的永久追问,还有对此岸与彼岸之间相互关联的深度思考,更有对个体生命艰辛历程的切身体验与顿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篇小说《野狐岭》不是一部闲暇之余可供消遣的普通小说,而是一次次生命的历险,是对人生价值、生命意义的终极追问,在不断探寻中又不可避免地融入了“雪漠式”的睿智与旷达——理性的思辨和哲学的意味。雪漠的成功之处在于他手持招魂咒跨越阴阳两界,让活人与鬼魂促膝长谈、实现对话;并让人、畜、鬼共存于同一个时空中,实现了时间与空间的对接融合。他敢于接近深不可测的物态真相与神秘幽深的生命事相,用灵魂去讲述一段传奇故事,去讴歌一种生命体验。

二、“有意而为”的文本缝隙

长篇《野狐岭》的小说文本中留有许多作家“有意而为”的叙述空白,甚至是漏洞,有待读者去填补,正如雪漠在小说后记中所言,“那是一片巨大的空白,里面有无数的可能性,也有无数的玄机。你可以将里面你感兴趣的故事编下去。你甚至也可以考证或是演绎它。”f这些漏洞在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看来即为文本的“缝隙”,他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叙事性文本中的缝隙是指作家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的破绽,即他遗漏或者错误的地方,因为叙事作品背后必然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作家不可能把这个故事全部写出来,那么在他写出来的作品文本和他想要讲述的完整故事之间必然存在差距,这个差距就是缝隙所在。”g雪漠不仅善于讲小说中的故事,而且还是“布局”小说的高手。雪漠在小说《野狐岭》中设置了许多悬念,需要人们细心地去探秘、去推理、去侦破。而这些悬念也在挑战读者们的阅读极限,惟有将文本细细品来,才会在不经意间发现那些作家心知肚明的“空白”或“缝隙”。

“寻找文本缝隙的目的在于更深入地理解作品本身,有的时候我们需要对发现的文本缝隙不断深入挖掘,直至作品的隐含意蕴,我们把这一过程称之为不断撕裂文本缝隙。”h寻觅隐匿在小说《野狐岭》文本深处、暗处的那些文本缝隙,发现小说文本的断裂处,继而深入挖掘小说背后所蕴涵的深层意指。文本在被作家置于撕裂又重组、再撕裂再重组这种回环往复中,一个深潜于文本背后的、被大多数人可能忽视的故事便逐渐显现出来。木鱼妹是小说无法略过的重要人物,她口中的野狐岭是较为完整且连贯的。她在自己的叙述中认为她和马在波是找到了木鱼令的(虽然马在波对此并不认同)。对于是否找到木鱼令一事,幽魂们各执一词,犹如每个幽魂口中不尽相同的“野狐岭”一般,有交叉有重叠(甚至彼此矛盾)。作家雪漠在这里特意留下一个开放性的可能性结局,以供人们自由发挥想象力。仅从木鱼妹这一面向出发,会慢慢发现一个神秘的存在——沙眉虎,令人匪夷所思。从开始的叙述中,木鱼妹始终认定是驴二爷放火烧了她的所有亲人,因为她“在整理火中遗物时,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东西——一个水烟锅,正是这东西,让我觉得,这火定然是驴二爷放的。”通过小说情节的梳理可以得知驴二爷想占去木鱼妹家的祖屋为他那个死去的羊羔风儿子报仇,而这正使驴二爷有了被指控的最初嫌疑,再加上那个“水烟锅”也从侧面成了判断是其所为的物证所在。可是驴二爷在诸多“人”口中却是一个善良的“人”,虽有点好女色,但绝对不会害人。就连深爱着木鱼妹的大嘴也不愿相信驴二爷是放火杀人的凶手,“一个好人也可能好色,许多善人也很好色,有些恶人也可能不近女色。驴二爷虽然有些驴,但不是杀人犯。”即便木鱼妹刺杀驴二爷失败被活捉时,驴二爷也并未因其所为将其灭口。在马在波与木鱼妹相爱、并发生关系之后,尤其是马在波知晓了木鱼妹过往的一切(包括木鱼妹为了报仇有意接近自己,目的是找机会行刺他爹)时也坚持认为他爹(驴二爷)“只是好色,心却善良。”马在波是个相信因果轮回、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如果他爹(驴二爷)真是放火杀人的元凶,他并不怕替其偿还命债,况且他是不计前嫌地爱着木鱼妹,他找不到撒谎的理由,更没必要欺骗木鱼妹。

从单向度的小说叙事而言,伏笔的意义在于悬念丛生,引人入胜。既然驴二爷不是放火杀人者,那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然而就在此刻,一个或隐或现的身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沙眉虎的首次出场被安排在小说章节的“第八会”中,当时木鱼妹正想借颁奖之际杀了驴二爷。正欲动手时却来了不速之客——沙匪。那人自称是沙眉虎,是来劫羊驼会的。马四爷为保护百姓辛苦得来的皮毛主动提出给其五千两银子,沙眉虎卖给马四爷一个面子,遂见好就收撤走了。此时的沙眉虎“相貌很是精瘦,相貌也无奇特之处”,是马四爷嘴里“盗亦有道”的匪。在赛驼会上,一个驼背瘸子牵着一峰骆驼来参赛,虽然那人的骆驼很瘦而且还有点瘸,但速度飞快并最终赢得了跑驼第一名,而这瘸子瘸驼是胡旮旯带来的。当木鱼妹再次寻到刺杀驴二爷的机会时,不料却被活捉关进马家牢房;当大家都认为木鱼妹凶多吉少时,驴二爷却放了她。这时有一人条理清晰地分析了木鱼妹之所以能活下来的原因,“大正月的,他们都怕提不开心的事,你行刺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许,驴二爷不想将你送官,一送官,你总得解释的,一解释,许多本来没人知道的事,就都知道了。”这个人最后还不忘提醒木鱼妹要小心些,从胡旮旯口中得知此人便是让当地人听了闻风丧胆的“沙眉虎”。那胡旮旯带的那个瘸子与此人是同一个人吗?“我”对木鱼妹与沙眉虎的故事似乎更感兴趣,可木鱼妹却一直没有再提过此事。在第十一会齐飞卿说中同样出现了瘸驼和瘸人,“是个驼背的半苍老的老头,走路时,竟也是一颠一颠的,原来也是个瘸子。”这个瘸人与赛驼会上出现的那个瘸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此人后来劫走了木鱼妹。当齐飞卿骑上乌云盖雪一路紧追,在熊卧沟遇见一个可疑的人,“有一个清瘦汉子,模样有点像女人。他穿个羊皮坎肩,坐在炕上,正用刀削羊肉……”此人执拗地让飞卿吃硬肉。齐飞卿询问他是沙眉虎吗?他说他不是,也不承认劫过女人,却丢下一句颇令人玩味的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问了几十年我是谁,可没人告诉我,我只知道,沙眉虎没干那事。你给朋友们带个信,别冤枉沙眉虎,不过,冤枉也成,沙眉虎有脊梁,千万件事也背得了。”在齐飞卿离开时,他又向齐飞卿索要了画,还懂其作画的规矩——画笔鼻烟壶的润格是一两银子。可见此人非比寻常,“我发现,那人,不像男人。”“为啥?”“没有喉结”而这一点恰好切合了当地人的传说,“沙眉虎其实是个女人。”这样一来,掠走木鱼妹的人和这个女“沙眉虎”就真假难辨了。对于木鱼妹被沙匪抓走之后,经历了怎样的事,小说到一直都没有交代。“她后来何时回到驼队,如何回到驼队,一直很模糊。她的回到驼队,仿佛是在马在波的某次‘觉醒’后出现的。”对于“我”的这些疑惑,木鱼妹的回应仅仅是“含笑不语”;当木鱼妹“凭空而降”又一次出现在“我”故事里时,这段关于木鱼妹的故事便成了文本中的未解之谜。在小说“第二十六会”中木鱼妹和马在波找到了胡家磨坊时,马在波请求木鱼妹杀了自己以洗去祖辈欠下的血债,甘愿当恶报的承受者。这里有段对话也是迷雾重重,马在波发现了木鱼妹在起场前做了一件事,“你叫人把一封信送给了沙眉虎。我早就发现,沙眉虎一直在跟着驼队。”这里又是怎样的一种叙述与表达?尽管对马在波的爱最终化解了木鱼妹心头的仇恨,却无法捉摸木鱼妹与劫了她的沙眉虎、与马在波两者之间紧张而又微妙的关系。

文本的开放性与延展程度决定了阐释文本的空间限度与可能性。围绕木鱼妹发生的这些若隐若现的种种迹象尽显出小说文本巨大的艺术表现力与审美张力。放火杀死木鱼妹一家也许不是驴二爷,而是另有他人故意栽赃。这个纵火犯是沙眉虎吗?那真正的沙眉虎是胡旮旯带来的那个瘸子男沙眉虎还是齐飞卿误打误撞遇到的那个女沙眉虎?如果是胡旮旯的人,那么这个瘸沙眉虎就是哥老会的人,他们的目的在于逼马在波加入哥老会,就此可倚靠马家的财势,买来军火革清家的命,而实际目的却是想借这合理的理由中饱私囊一把。他们劫了木鱼妹其实是在演戏,为的是跟踪驼队、时刻掌握马在波的行踪,为获取自身利益添加筹码。从这个角度看,放火杀人者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哥老会。他们后来还劫走了木鱼妹的孩子,进而露出了凶手的狐狸尾巴。若是那个女沙眉虎是真的,在木鱼妹咬定是驴二爷放火杀了自家亲人时,鉴于个人力量弱小无法独自完成复仇之举,她完全有理由需借助沙眉虎的手腕来对付仇家驴二爷,为此木鱼妹极有可能在自己被劫持时请求女沙眉虎的暗中助力。到此,哥老会的假借革命之名中饱私囊被充分暴露于世,木鱼妹的复仇恰好助力马在波达成不去罗刹换杀人东西的心愿。文本的细节值得玩味,把握住这些细节就会小说变得内蕴十足,当小说中的缝隙被撕裂、重组,空白、漏洞被逐一填补后,人们会逐渐认清文本背后的事实真相,这种探秘过程激发起人们阅读的冲动,进而让人们继续谱写文本深处那些亟待完成的小说故事。正如雪漠所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跟那些幽魂一样,讲完他们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当然,你不一定用语言或文字来讲,你只要在脑子里联想开来,也就算达成了我期待的另一种完成。”i“有意为之”的文本缝隙为人们提供了宏阔的想象空间和续写故事的可能性。

三、“生生不息”的灵性文字

“公元七世纪,佛教从印度和汉地南北两路传入西藏地方之后,在吐蕃王朝的倡导下,佛教与西藏当地的原始宗教苯教相接触,其相互渗透、融合的结果是,到公元十世纪后半期,终于形成了具有浓厚西藏地方民族特色的佛教派别——‘藏传佛教’。其主要的分布地域是西藏、新疆、甘肃、青海等地,它在教义上是兼容大小二乘,而以大乘为主。”j出生于古地凉州的作家雪漠,深受脚下无垠的西北大地的滋养,发生在这片热土上的一切都可能会成为雪漠日后文学创作的影响因子,这其中便有佛教对他的影响。就个人的精神追求与自身的文学写作而言,信仰归属是一种独特的写作资源,雪漠巧妙地将这种精神资源与自己的人生感悟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使自己的小说实现了生命追求上的精神超越。小说中那弥漫于字里行间厚重的、神秘的氛围就源自这些充满宗教情怀的灵性文字。雪漠不是简单的讲经布道,而是一种融入了自身生命体验的顿悟文字,“雪漠以他对宗教的虔诚,以他靠近生命极限处的体验,这才有神灵附体般的迷醉,才有酒神狄俄尼索斯式的迷狂。”k犹如“咒语”般的震撼文字常常能引发人们深沉的神性思考。

“一个人的心念会改变一切,你有哪种情绪,便会招来哪种结果。许多人就是用一种良好的心态改变了命运。”木鱼妹就是在每日的诵经中感受到了强大的善的力量。善的力量虽无法改变驼队消亡的命运,无法逃避即将来临的劫数,但许多驼户正是在善的感召下,改变了原初的心态。小说人物大嘴还在叫张无乐时,常常怨天尤人,感叹命运的种种不公,后来他改变了悲观的情绪,端正了心态,且把名字改为张要乐,他就真的变得快乐无忧了。时轮历法蕴含的巨大智慧未能从根本消除木鱼妹的仇恨,“仇恨是一种执著。那执著,是一种能让温柔的心冷却的温度。你的心本来是水,但因为有了执著,就变成了冰。就这样,你的心一天天硬了。但只要你消除了执著,冰就慢慢又会化成水。”“仇恨本身就是恶。而所有的恶,最终会招来恶。”佛教向来劝人为善,广结善缘。只因恶因会招致恶果,惟有善因才会得善果。“野狐岭世界”不会因木鱼妹的仇恨而改变其既定的运行轨迹,雪漠将佛教的“善”念融入书写“野狐岭世界”的文字之中,希冀以善的力量洗去深埋于木鱼妹心头之上的那层仇恨。雪漠笔下这些从善的文字渗入了作家自身深切的人生体悟,一种宗教关怀“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人们的心间。从这个层面来看,《野狐岭》中的“我”可以说是作家雪漠的代言人,“我发现,那些曾经死了的,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显而易见,这里的“我”是参悟了佛家“生生不息”真正内涵的。木鱼妹有意接近马在波时,文本中有段狂慧之语,“生便生了,死便死了,何必再了它。那佛祖,修了几十年,也没见躲过死去。”“我的了,是不了为了的。你了生呀,了死呀,我什么都不了,却什么都了了。”“也没见哪个真了了什么,也没见哪个真不了什么。许多事,了不了的,时候一到,也了了”马在波试图借助禅修去度木鱼妹,因为这禅修是可以了生的,然而木鱼妹却不以为然。这一大串“了了”之辞,看似讨巧却蕴含了深刻的佛家思想。许多口能了的,心未必难了罢了。由此可见,作家的眼光是通透的,看透了这个“局”,但却也破不了“局”。

“雪漠的作品中贯穿着一种‘空’的佛教意识。一切都是虚幻的,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因而一切也都是空的。”“万法皆空”的佛家至理在“缘起论”中得到了很好的阐发。佛教中对“缘起”的定义为,“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此生则彼生,此灭由彼灭。”m事物之间都是紧密相关的,正所谓“缘聚则物在,缘散则物灭。”n在小说“第十一会”中,马在波与齐飞卿有段对话中就浸透了这种意识。齐飞卿打趣道,“万法皆空,焚亦空,不焚亦空,何必费事?”马在波问,“明知是空,你寻她做甚?”飞卿自言自语道,“寻到又如何?几十年后,仍不过一堆骨头,那明也罢,清也罢,终究都会空的,反它做甚?复它做甚?连宇宙都有寿命,时辰一到,难逃无常,真不知有个啥意义。”“你寻啥意义?活便是了。”“也倒是。天有天的能耐,人有人的尊严。”佛陀认为,人及人所经历的一切终将化为“空”。死亡面前,名利皆成浮云,整个人类竭力抒写的漫长发展史也会在滚滚洪流中被洗净,每个生命个体终将难逃命运的车轮。同时,作家还提出了“活出人的尊严就好”。作家雪漠在“万物皆空”中有所顿悟,有所思考,接受“空”但绝不苟活。雪漠在木鱼妹身上寄托了对藏传佛教的护法神空行母的崇拜与敬仰,空行母是代表智慧与力量的飞行女神,是“破除了执著、消除了二元对立的女神。”空行母具有佛家所讲求的五智之一的法界体性智——大痴之智,也如雪漠在文中所说,“人们总将智者的行吟当成疯子的呓语”。由此可见,作家是赞同佛教所说的蕴含在大痴之中的大智慧。雪漠不仅在向世人讲述野狐岭的故事的同时,还在字里行间浸透一种佛教关怀,这些浸染了佛法的灵性文字有了神奇的魔力,僵死的文字被写活了,沁人心脾之感油然而起。

注释

a 柏拉图,斐多篇 《柏拉图全集第一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第64页。

bce 孙建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灵魂叙事——以鲁迅、曹禺、穆旦为例》,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年出版第17-18页。

d 雪漠,《野狐岭》,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4.(文中引文皆出自此书,后面不作标注)

fi 雪漠 . 《杂书<野狐岭>(代后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416页。

g 陈思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第15-16页。

h 郁宝华,《寻找文本的缝隙——谈现代文学作品的教学》,《语文学刊》,200811期第142页。

j 瑾浮·磐声,《甘肃藏传佛教研究述评》,《 西北民族研究》,199701. 转引自宋洁,《论雪漠小说的佛教文化色彩 》,《 运城学院学报 》,200604期第48页。

k 陈晓明《文本如何自由 : 从文化到宗教——从雪漠的<西夏咒>谈起》,《人文杂志》,201104期第97页。

ln 宋洁,《论雪漠小说的佛教文化色彩 》,《运城学院学报》,200604期第47-48页。

m 《中阿含经 : 47 卷》,转引自宋洁,《论雪漠小说的佛教文化色彩 》,《运城学院学报》,20060447页。

——发表于《小说评论》2015年第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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