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莹儿”的出路说起
文\未央
这一期读书会的主题是“大漠三部曲”中“‘莹儿’的出路”探讨,之所以设定这个主题,是因为在读了雪漠老师的三部曲后,深深地为书中那一代西部女儿的命运心痛。结合老师的散文《凉州女人》、《凉州和凉州人》,我就在想,即使莹儿不死,她又不能实现超越的话,她要想继续保持她少功利真性情的鲜活的女儿性,想必是不大可能的——如果她不选择那样一条绝决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毫无疑问,莹儿妈就是她的明天。
我不知道别的姐妹们在读过这本小说后有着什么样的感受,身为一名凉州女子,我在读完雪漠老师的“大漠三部曲”和他有关凉州的很多文字后,观照周围的世界,才真正体会到了西部女性的苦难和辛酸,也感受到了雪漠老师对西部女性的那份悲悯情怀。书中的女子莹儿、兰兰、月儿,当她们以小说人物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时,就不只是代表她们个体了,她们是这块土地上某一群人的代表。她们年轻且有梦想,在渴望爱、追求爱与自由的途中却一再被“不浪漫”的现实所伤,当丰满的理想和骨感的现实一撞击,她们命运的悲剧也由此开始了。
莹儿与兰兰以换亲的方式嫁给憨头,让她压抑的其实不是憨头生理方面的疾病,对于“榆木疙瘩”一样不解风情不开窍的憨头来讲,莹儿的浪漫和多情他是不懂的。不懂就谈不上爱,不爱又怎么可能让“仙子”般的莹儿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地白首到老呢,虽然莹儿也说过“我是女人,我认命就是了。就这一辈子,豁出来就是了”。但漫长的一辈子啊,你能在水中将那道德的皮球永远按着吗?对于一个信仰爱为爱而生的女子来讲,怎么可能没有爱呢,所以,即使灵官不出现,在没有爱的莹儿的命运当中,是定然有个灵某某的,灵官不过是在那个时间段刚好凑巧了而已……对于莹儿与灵官那荡气回肠又违背伦理的爱情,我不好评说什么,一方面是几千年形成的道德传统,一方面却是对人性的一种压抑。莹儿如果死守着这段没有爱情的“爱情”,这样虽是迎合了世人的判断标准,但对于她——一个如此鲜活又真实的生命来讲显然是不公平的。
在初版的《白虎关》中,莹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自杀,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没有幸运地得到外力的援救。但我认为,她性格当中的懦弱才是她命运悲剧的根本原因。她怕改变,她说过:“你随上走,没事;你逆着走,会头破血流的。人都这么活,你也这么活 ,不就对了”——这就是她的处事哲学,所以,她只是想到静静地守护那间小屋期盼着“冤家”的归来,却从未想过离开它。她只知道被动的“等待”,却不明白有时候更需要的是去主动“寻觅”。尤其是在封闭保守传统落后的那个时代的西部农村,莹儿的善良与顺应其实在很多时候变成了她性格当中的懦弱与屈服——她为了迎合周围,是甘愿牺牲自己一切的。
当莹儿和兰兰为了挣回“赎”自己的钱,经过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地从盐池回来后,兰兰将这一来一去当成了朝圣,每时每刻都在历炼着自己,并由此坚定了梦想,升华了灵魂,从一个弱小女子变成了无坚不摧的金刚亥母的信仰者。莹儿却仍“迷糊”着,因为受历史文化阴影的熏染,她无法超越出来,在她的“盼头”相继破灭后,她想到的仍是“报恩”,仍是顺从母亲做个母亲眼里的“好女儿”……所以,她才会选择那样一种方式,带点赌气似地嘲讽了那个让她喘不上气来的环境后,放弃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管是对于她的母亲,还是灵官,她的爱都明显地打上了“愚痴”的烙印,打上了几千年封建传统思想对女性的压抑和摧残。
读完整个作品,我禁不住思考:两个女子,相同的经历,不同的结果。为什么?
一个说:“母亲,我既然不能像哪吒那样剖尸还骨,就只好进棺材了。谢谢你,苦命的母亲,为了这柏木,又让你费心了”。一个说:“忍”和“等死”有啥两样?所谓“忍”,不就是一语不发,接受现状,等自己变成一堆骨头的结局到来吗?她不愿意。就这样,与其说是环境扼杀了莹儿,不如说是她们各自的心、各自的态度、各自的观念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而很多时候我们的痛苦是观念上的痛苦。观念是什么,观念就是“规矩”。所以,莹儿只要在乎那“规矩”,遵循那“规矩”,她的命运定然就会在那个圈子里随那“规矩”流转。
但在修订版的《白虎关》中,莹儿的结局有了两个“传说”。雪漠老师真是用心良苦,由此,我也看到了他的那颗大悲之心——希望“莹儿”们的命运能有另一种可能性。
时代在变着,现代“莹儿”们的选择也确实多了更多的可能性。她们完全可以“我的命运我做主”。但在她们的身上,我也分明看到西部农村至今天还存在的一些陋习——在嫁娶女儿时,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彩礼,宛若猪牛一样将一个个美丽的女儿“买”来“买”去,有相当一部分的“莹儿妈”会仗着有一“千金”,尽提一些不切实际的条件来“要挟”男方——要有工作,要有楼房,还要人好,否则,婚事免谈。他们在提这些条件的时候,是很少观照自身是个什么条件的。男方如果中意女孩,自然会满足一切条件,不惜借款贷款,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等到新媳妇一过门,便是“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了,婆家也会因花了很多钱而理直气壮地对媳妇任意谩骂,可想而知,这样媳妇地位能有多高——每当听到这种情况,我的心中总是不由地悲叹。《朱子家训》中早有言说:“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可是现代的人们,在物质金钱利益面前,却可怜地连古人的那点认识都没有——一切都沾上铜臭味了,一切都是赤祼祼的明码标价。更让人感到担忧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的女孩子们,在择偶的时候,贪图钱财者多,同甘共苦者少,重视名利者众,唯才至上者寡,所以,这样建立在外物上的婚姻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于是,年轻人离婚率一直呈上升状态。真正的爱情,在这个时代,倒成了人们一个清凉的梦了。
雪漠老师在散文《宁海内客和凉州婆姨》中写到“宁海嫁女,嫁妆极多,衣物用具,大多齐备。到婆家后,甚至可以成为‘独立王国’,连日后娘家来人,新娘也备有‘客床’,不用婆家之物。因为女子经济独立,拥有其嫁妆之所有权和支配权,夫家无权动其一根针,其经济基础便决定了上层建筑,故其地位也高,丈夫尊其为‘内客’。”别说去那宁海叫“十里红妆”处的所在亲自感受一番了,就是单单看了上述文字后,也不由心生羡慕,并暗暗为自己也为凉州女子感到悲哀。
悲哀之余是悲叹!纵向比较,我们现在的生活水平、生活质量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和提高,但横向比较,凉州仍是太落后太贫穷了,很多人关注最多的仍是吃喝玩乐,投入最多的也是物质的享受,所以,名不见经传的西部小城凉州会有亚洲最大的露天茶摊。而同时代的南方,却有一位年轻的法师(心印法师)在圆寂前发起了“香巴爱心读书工程”,她因为系统地阅读了雪漠老师的作品,实践了千年秘宝——大手印文化而改变了生命质量,她以自己的现身说法,真诚地告诉我们“只有读好书和学习,才能让一个人明理,让一个人拥有智慧,让一个人有能力创造更好的未来,让一个人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是对一个人最根本的帮助。”
写到此,不禁想起雪漠老师的另一篇文章《我们就是社会》。我们不改变,社会是不可能变的。是啊,如果我们不选择读好书、不选择转变固有的观念,孩子们的观念又怎么会变呢,他们的观念不变,命运又怎么会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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