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之旅（一）

天路之旅（一）

西藏归来已好几年了，可有关西藏的那些美好回忆仍那么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扉，所有当时的印象全都组成了一幅幅恢弘壮观的画卷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我对西藏的记忆大厦。那翻山越岭神奇地横亘于雪域高原千年冻土之上的钢铁巨龙；那遍布着神山圣水，有着许多神话传说，被视为生灵乐土的辽阔草原上人与自然相亲的美丽风光；那被称为佛心净域的土地上雄伟庄严的圣殿布达拉宫、大昭寺、扎什伦布寺以及神秘的灵塔与西域宗教文化；那1300多年前，大唐的文成公主西出长安，沿“丝绸之路”经河西走廊至鄯城（西宁），翻过日月山，渡过通天河，涉过长江源……穿过茫茫的羌塘草原，用了近3年时间才抵达拉萨时走过的“唐蕃古道”……

当我一次次将自己印在天路上的足迹逐渐地从时间的隧道上拽回时，那种由当时场景的震撼和心灵的触动所撩拨起来的记忆，便又一次次地浮现在了我清新的意识中。

南出格尔木

2007年7月6日，我和我的先生一起由杭州乘飞机至西安转机到西宁，于下午薄暮时分，登上了西宁开往拉萨的火车，这也是我的第一次西藏之旅。给雪域高原带去吉祥和安康的巨龙带着一列车人们的好奇缓缓地驶离了西宁站。这时，趴在车窗上看那窗外的景色，只见天空是那么地高远那么地辽阔苍茫。虽然已是下午七点多，天色却依然明亮着。车子在“咣当”声中沿着当年的“唐蕃古道”远离西宁而去。

不知不觉间，暮色降临，西边的残阳虽然犹犹豫豫地不肯隐退，但终究敌不过暮色的强势扩浸，不得不无奈地融入到周边的一片晦冥中。我们揉着瞧得有点发酸的眼皮，各自回到包厢，躺在铺位上一边闲聊一边听着广播里的乐曲。

这一晚，天空上未见星月闪烁，唯有广袤的天穹伴着火车的“咣当咣当”声沉沉地黑着。在《天路》、《青藏高原》等乐曲周而复始一遍遍地催眠下，我们渐次地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睁开迷糊的睡眼，灿烂的早晨已经从黎明昏暗的茧子里脱壳而出，大地一片光明。不一会，我们就到达了被称为千里青藏第一站的格尔木站。我们从车厢走出，在格尔木站上，尽力地呼吸着来自于高原清晨的第一口新鲜空气。站在格尔木站上远望，只见远处纵列的大山高高地耸立着，极目之处高原上竟不见一棵树木，只有布满砂石的茫茫戈壁干燥地粗硬着，周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荒凉。“到了南山口，亲人泪双流。”这句民谣形象地道出了历史上走出南山口曾经有过比西出阳关时更多的那一份对于高原的恐惧！

早晨7：30分，列车便“咣当咣当”地驶离了这盐湖城名下的格尔木南山口车站，南行在了戈壁滩上。极目处，广袤的大地上只见荒漠一片，光秃秃似沙包堆成的山体呈裸露状地凸显着的是一派难以言说的粗犷苍凉。圆形的、三角形的山体上不见星绿地堆积在一片荒原上。偃息在苍茫天穹下的整个荒原除了一些星星点点少得可怜的不知名小草外，几乎看不到一种生物，它让人感到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凝重和苍凉。远处晶莹的玉珠峰和玉虚峰形影相吊；以一种千古贞静，万世悲悯的姿态肃穆地屹立着；然我却从它们那种凄凉的无奈中似乎听到了它们惶切的哀叹！

列车沿着山谷缓缓上行，慢慢地，视线中才逐渐褪去荒凉，前方出现了生长在格尔木中游开阔的石滩上那东一簇西一丛的红柳，骆绒藜和麻黄草等荒漠植物。此时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淡蓝色，大片大片的云朵千姿百态地悬挂在天边，就像一幅静止的山水画。不一会被称为万山之祖的昆仑山便出现在了前方的地平线上。这里属东昆仑，有着世界上最长的高原冻土隧道——青藏铁路昆仑山隧道。隧道全长1686米，地处海拔4600至4800米的多年冻土区，穿越多条断裂带，地质结构复杂，自然条件严酷，被称为高原地质的“万花筒”。我们的科学家和铁路工人能在这块高原冻土区上建成这么一段隧道，真是让人惊为叹绝！

昆仑山号称“龙脉之祖，国山之父。”相传是中华道教和华夏文明的发祥地；是昆仑神话的摇篮和明末道教混元派的道场所在地；是显赫的中国第一道教神山。

它东西绵延，地势高耸，气势轩昂，仿佛一条巨龙横亘在千里高原上。连绵不断的冰山雪峰在太阳光的折射下，放射着摄人心魄的莹光。牛羊自由自在地在雪山下的荒原上东一疙瘩西一疙瘩随意地逐着水草而挑食着。当年陈毅副总理在前往西藏的途中写下的《昆仑山颂》曾这么地描述着此地的风光：“峰外多峰峰不存，岭外有岭岭难寻。地大势高无险阻，到处平原一线平。目极雪线连天际，望中牛马漫逡巡。漠漠荒野人迹少，间有水草便是客。粒粒砂石是何物，辨别留待勘探群。我车日行三百里，七天驰骋不曾停。昆仑魄力何伟大，不以丘壑博盛名。驱遣江河东入海，控制五岳断水横。”

一路上，据说是由第三纪和第四纪古湖沉积物相构建的层状丘陵低山和丘陇地层不断从我们眼前闪过。在雪峰突兀草甸广袤，终年不化的冻土层表面，我们仍可看到一望无际的青青草甸和星星点点黄色、紫色、蓝色的野花。间或还能看见一群群白色的羊群和黑色的牦牛群悠游在低低的白云下。

可可西里保护区

上午10点左右，列车进入了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大地上开始出现了大片并不茂盛的草原。虽然那小草都是贴着地面生长，但它毕竟给荒野铺上了一层黄绿色的地衣。这里的天空是明净瓦蓝的，是那种可以照亮你的心，让你有如荡漾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的感觉的蓝。远处，浑圆的山体上不时可见层层经风吹雨打积压而成的片状的石层，雪山的倩影也不时地映入眼帘；荒凉的草原上还间或可见运送物资的卡车驶过。

在蒙古语中可可西里是“青色的山梁”，被誉为“美丽的少女”藏语称该地区为“阿青公加”。这里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最低4200米，最高海拔6860米。大部分地区为起伏的高山，丘陵、台地和平原地貌。因其海拔较高，空气极其稀薄，氧气含量只有低海拔的一半。年均气温为零下10摄氏度至4摄氏度，最低温度可达零下40摄氏度以下。它地处青藏公路西北部，横跨青、藏两省，是中国最大的一片无人区。被称为“世界第三极”。大概是高寒低温缺氧等的缘故吧，这里的山上均看不到一棵树，哪怕是一棵小小的小树。那些连绵不断的山冈上所有的植被除了小草还是小草。

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辖着昆仑山和唐古拉山之间，青藏公路以西4.5万平方公里的区域。该地区由于自然环境严酷、气候恶劣，除了保护区边缘有少数藏族牧民居住外，人类无法在无人区长期居住和生活，因而也保留了该地区原始的生态环境和独特的自然景观，使该地区成了当前中国大地上最美的荒原和世界上仅存的最古老、原始而又完整的生态环境之一。

可可西里是中国湖泊最为密集的地方，它与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相接，属羌塘高原内流湖区和长江北源水系交汇地区。保护区内有大片的沼泽地和数百个美丽迷人的湖泊。在烈日的酷照下，远远望去，渺无人迹的草原上似乎氤氲着一层茫茫的水汽，大气中似乎游动着许许多多肉眼看不到的原生动物；它们在闪光，在浮游，它们不露真相地用神妙虚幻的方式散发着自己特有的信息。

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的精灵，也是可可西里的骄傲。在可可西里二百多种的高原动物中，它是唯一被作为奥运会吉祥物而载入历史史册的高原动物。这雪山延亘，路与天齐，有着众多美丽的湖泊、雪山、冰川的荒原，虽然也是野牦牛、藏野驴、雪豹、棕熊、高原狼、草原雕等高原动物的主要栖息地，但最最引起人们关注的，恐怕就是这被称为“高原精灵”的藏羚羊了。这大概是曾有一度时间，这些身材矫健，有着一身极昂贵的皮毛，在荒原上奔跑如飞的“高原精灵”们在自己的栖息地，在美丽的阳光下大批大批地被盗猎者残酷地猎杀的缘故吧。因此，当火车一进入可可西里这片无人居住的美丽荒原时，我的脑中闪过的第一幅画面就是那一幅曾经被许多媒体转载过的“阳光下的罪恶”。那成群倒卧在地，被残酷的盗猎者猎杀后剥皮斩角，又被草原雕啄去肉，裸露着骨架的藏羚羊的死骸竟随着火车行进的节律不住地在我的面前血淋淋地闪现着……

是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成立，是索南达杰等反盗猎队员们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生命的英勇付出，是政府与民间环保组织的携手合作，才将这曾经猖獗一时的藏羚羊偷猎现象遏制住。美丽的藏羚羊才重新拥有了自己美好的家园。

列车在“咣当咣当”地前行着，自从我的视线中出现了第一只“单飘”的藏羚羊开始，我的眼睛就一刻不停地在铁路两边的草原上寻觅着这些“高原精灵”们的倩影。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焦心地等待着成群的藏羚羊出现时，我竟真的看到了一群悠闲地在草地上食草的藏羚羊。一数竟有9只之多！我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过不多久，我又看到了一群由十来只藏羚羊组成的团队，它们之中有大有小，全都那么“雍容华贵”的。见了行进中的怪物——火车，也不惊不诧地只是抬头一瞧便置之不理了。这大概是它们也知道这怪物虽然庞大却并不可怕的缘故吧。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只草原雕在蓝天下翻飞着，除了显得几分凄惶外却丝毫看不出它们有捕食小动物之心，这更给美丽的草原增添了几分温馨。

一路上我们不仅看到了这些在荒原上闲庭信步的“藏羚羊”，还有幸地看到了许多野牦牛和一些零星单游的藏野驴、野马等……

“咣当”声中，列车驶离了可可西里保护区内大片大片的冻土；驶离了宽广的河谷，如茵的荒原；驶离了昆仑山口；驶离了长长的楚玛尔大桥，五道梁，秀水河桥；穿过了目前世界上海拔最高，冻土区最长，被称为“世界第一高隧的风火山隧道；穿过了伫立于沱沱河之中全长1389.60米的长江源头第一座大桥——青藏铁路线上的长江源特大桥。一路风尘地直奔羌塘草原而去。

羌塘大草原

火车翻过了唐古拉山后不久，就抵达了入藏后的第一个大站安多。

这时候，美丽的羌塘草原就象铺了一条漫天的绿毯宁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无数的山峰逶迤连绵，高低起伏，透亮的阳光将雪峰照射的银光闪闪。偶而有几朵欲来亲吻雪峰的白云飘过，因敌不住高原阳光那强紫外线的照射，又纷纷懊恼地扫兴逸去。高原上纯净如洗的碧蓝天空，涤荡着生活在这里的高原人的心胸，也消除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烦恼；这里是离天最近的一方圣土，这里特有的地理环境让生活在这里的所有高原人都将思维的空间延伸到了天界，他们成了崇尚苍天的一个民族；在这里关于天的种种传说更是源远流长。他们是一群心灵平和，面容安详的高原人；他们与世无争地只求温饱，没有更多的奢求和欲望；他们的身体在高原辽阔的大地上轻松随意地游荡。累了，他们与牛羊马儿一起随便地在阳光下躺在山坡或草地上舒肢展骨，或放飞心灵，或作着悠悠的遐想；高兴了，就骑着马儿随意地奔驰在草原上。蓝天、白云、雪山、草原，高原沼泽地；羊群、牦牛群、马群，还有这儿一疙瘩那儿一疙瘩的毡房和逐牦牛而乐的藏獒，这是一幅多么舒情的画卷啊！这里是人与自然相亲，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家园，它被称为生灵的乐土和佛心的净域真是一点也不为过。这里看不到战争，看不到杀戮，看不到人类的丑恶；这里只有平静、宁和与安详。在这片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上，世代生息着逐水草而居的藏族牧民，他们在这里创造了梦幻迷离、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

这里不仅有远古岩画，有神山圣湖的神话传说，还有玛尼堆、经幡、古塔……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为美丽的羌塘大草原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而英雄格萨尔王的足迹及故事更是遍布了整个藏北；贯穿南北的“唐蕃古道”则给这块神秘的土地留下了丰厚的文化沉积。

列车在“咣当咣当“声中一路前行，当我们的目光还沉浸在羌塘大草原的美景中，还在仔细地关注着草地上那些不时出现的洞穴究竟是高原鼠还是高原兔的巢穴时，列车员清亮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前面就是青藏铁路沿线最著名的景点之一——神湖错那湖了。

哦，错那湖！这就是被热振活佛注名的西藏“神湖”，这就是每遇藏历龙年就有许多藏族信徒为祈祷风调雨顺、牛羊兴旺而前来朝拜的“天湖”错那湖。望着在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映衬下水面泛着深蓝色光影的错那湖，我们的心也随着那一湖碧波荡漾了起来。

“看鸳鸯，有三对哪！”我第一个发现了在错那湖一个小水湾中游戈着的鸳鸯。隔着火车玻璃，看不清鸳鸯羽毛的颜色，只看见这三对游戈在深蓝色水面上的鸳鸯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银光闪闪的；它们相亲相爱丝毫不受尘俗之累地在水面上悠哉悠哉安详地徜徉着。几只草原雕不断绕着湖面飞翔，大概是鸳鸯的相亲相爱感动了凶恶的草原雕吧，你看它们虽然一直围绕着那三对鸳鸯飞翔，却始终下不了手。在草地上，我还看见了一只似鼠非鼠、似兔非兔的灰棕色的小动物直立般地蹲在湖边草地上好奇地瞅着从眼前驶过的庞然大物，不知怎地，突然又像受了惊吓般地直窜而去。后来我又看见了一只黑羽小鸟竟奇怪地钻入到一个地穴中去了。这草原上没树，难道那些高原小鸟就在地穴中筑巢？接着，又有大片大片宛如绿毡铺就的高原湿地及镶嵌在草原上的许多小湖泊映入我们的眼帘。这草原的美景真是让我们目不暇接啊！

火车“咣当咣当”地经那曲站、当雄站，在念青唐古拉山的遥遥相送下一直南去，直奔日光之城拉萨市。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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