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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一曲慰死生

2013-11-10 08:26 来源:《中国青年报》 作者:雷达 浏览:54329752

 

《安魂》一曲慰死生

 

周大新的《安魂》分明令我似千钧在手,沉重无比。这是当下出版物中少有的,也是我长久期待的“灵魂写作”。然而,对于作者周大新来说,这份收获的代价却过于沉重和怆然。

 

  这是一部直面死亡的著作。虽然陶潜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尽管哈夫洛克·埃利斯说:“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抛弃它们就是抛弃生命本身。”然而,当正值英年的儿子的死亡突降到一个父亲面前时,其心灵之巨痛要远远超过死亡降临在他自己身上。

 

  《安魂》这部数十万字的作品通篇是父子生死相隔却又灵魂无间的对话。它的总体由两部分构成:上半部分回忆儿子周宁生前之成长。其中有作者对儿子无比深情的爱与记忆,也有作者对自我的无情的解剖甚至痛恨;下半部分则是儿子周宁进入天国之后父子的对话。以周宁的视线牵引出人类古今历史上的哲人思想与精神锻炼。

 

  相比较而言,《安魂》的上半部分偏于实,下半部分偏于虚,一虚一实,共同呈现出周大新对儿子沉痛的思念,对人世深切的思考。表面看来,《安魂》是为痛失爱子周宁而作,实际上,则是周大新在为儿子安魂的同时在为自己安魂,也为天下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安魂,更重要的是,他也是在为这个时代安魂。

  《安魂》首先是周大新给离去的儿子的一阙安魂曲。这个世界上令人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在送走儿子周宁之后,忆起周宁成长的点滴,有幸福,有苦涩,有深深的追悔和自责。然而,在生死界河彼岸的周宁却坦然无比,用宽容的心将父亲的所有痛苦化解。如,当得知儿子的病可能与儿时脑部受过外伤有关时,父亲痛心疾首:“宁儿,你是来得艰难,走得急呀!”“我何不早早请假回家,要求医生剖腹产,那样,就不会对你使用产钳呀!我好后悔!”周大新的自我剖析的勇气令人动容。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从儿子成长过程中细细找寻那些有可能导致儿子患绝症的因素,比如营养,比如外伤,比如施加的学习压力,等等。

 

  这些原本发生在中国每一个普通家庭中的平常事,在周宁离开人世的时刻,却成为一处处痛心的伤口。周大新将自己的灵魂剖开:“我为何要折腾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这一段日子让你的身体再一次受到了损害?”“归根结底是我的功名心太强……”最令他痛悔的还不仅是这些,而且是他拆散了儿子和最喜欢的恋人。他甚至以为,如果不是他的无情,儿子就不会得这样的绝症。他对远在天国的儿子说:“我是最劣等的父亲,也是最冷酷无情的父亲,我好后悔呀!”

 

  《安魂》也有对人在病痛中的肉体痛楚与尊严的无处搁置的思考,对这一点我确心有戚戚焉。周宁在最后一次抢救时说:“这么久的无质量的带病生活,让我已厌倦了活着。”“如果活下去就意味着这样遭罪,我为何不选择解脱?”

 

  北京已是秋日,阳光悄然进入我的书房,我抚摸着《安魂》,分明是在抚慰世间那无数受尽苦难的灵魂。我眼里有泪,却流不出。周大新,我多么佩服你的坚强,这部书,字字血,句句泪,你写的时候,不又重走了一遍揪心路吗!

 

  《安魂》也是周大新给自己的一阙安魂曲。读这部书的过程,是一次让人重新思考生死的过程。我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不是周大新在为周宁安魂,而是周宁在为周大新安魂。周宁对父亲的每一次忏悔都在宽慰,他原谅父亲所有的过错,因为那都是出于爱。周宁还宽慰父亲,死亡并不可怕,不要为自己的死亡而悲痛,何况那些已经到来的,并不是最坏的。

 

  恐怕所有读过《安魂》的人,都难以忘记其中头罩白色丝巾的女士形象。周宁从小就梦见这样一个形象,她似乎不时来提醒周宁要随她去,周宁的灵魂离开人世时,她充满善意,举动轻柔引领周宁走向天国,她无语,却拥有巨大的力量。

 

  我以为,一部《安魂》,更是周大新献给时代的一阙安魂曲。周宁和他的祖先在天国的相遇,与古今中外那些伟大灵魂在天国的对话,更是一次对当下时代人心的安魂。最精彩的是周宁与粼粼、弘一法师、与爱因斯坦的对话。

 

  弘一法师与周宁的对话关乎生死、灵魂、平等,这些哲学命题,周大新通过弘一之口告诉这个疾速行进的时代中每一个不安定、内心不平衡的灵魂:“人生怎么比较?”人生的起点不同、人生的长度不同,人生所从事的职业不同、人生不可量化,应该像天国之神那样公正公平地评价人生。爱因斯坦则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灵魂,他率真坦然,认为人生的比较不可避免,人生的痛苦来源于比较,关键在于怎样比较才好?快乐和幸福都是人的一种自我感觉,无法对其进行固化和把握,而灵魂的价值与美好与否才是最重要的?他用特蕾莎修女的伟大来说明问题。

 

  行文至此,我发觉周大新已经从生离死别的痛苦中跳出,带着读者站在茫茫宇宙的一个高岸,冷峻而理性地看古今,看人性,看天下苍生。《安魂》已不仅仅是个人的一阙安魂曲,而且是时代难得的一阙安魂曲了。

 

  与其说我这样的年龄更容易为生死之命题所触动,毋宁说是周大新将世间最悲痛的生离死别的真相面纱撕去,带着啼血的思考揪住了我的心。读《安魂》的过程,是我不时流泪,不时自我反省的过程,也是一次为我安魂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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