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顾恺之的“痴”正如李安的“笨”,他们那种容易被想象所骗、常常“把幻想当真”的傻劲,从常识看当然是缺点,但缺点和优点常常是孪生兄弟,来源于同一种天赋。
李安的“笨”与顾恺之的“傻”
提示:顾恺之的“痴”正如李安的“笨”,他们那种容易被想象所骗、常常“把幻想当真”的傻劲,从常识看当然是缺点,但缺点和优点常常是孪生兄弟,来源于同一种天赋。一个艺术家常常以自己的主观情感和逻辑来观察世界、诠释世界、想象世界,而且,越是天才的艺术家,就越是对自己的观察、诠释与想象深信不疑。正因为有这种丰富而执著的想象力—从另一方面说,是狂热而偏执的想象力,艺术家们因而能够创造出惊世绝俗的艺术品。
前段时间到处在谈李安,报纸上、网络上。一个移民,在美国主流艺术界大红大紫,三登奥斯卡殿堂,两夺最佳导演,可说是创纪录的了,人称“华人之光”,的确实至名归。我也心悦诚服,很想像龙应台那样,发封电报祝贺一下,说:“我为你骄傲。”但想想自己又不是文化部长,便作罢。
也许有人会说,你跟李安八竿子打不着,发什么电报?我说且慢,我自己原也这么想,有一天偶然翻出我当年在美国写的日记,却发现我跟李安还真扯得上边,至少见过不止一面。1987年9月7日,我的日记写道:
晚七时,李惠英以“海峡两岸交流会”之名在中国城顺德公餐馆宴请侨界名流,陆铿、唐德刚、李又宁、俞国基、赵景伦、梅子强及侨报郑衣德、牟治中皆在座。中报记者李安坐在我左旁,谈甚洽。
10月25日日记又写道:
周日。早起与李安在Burger King 喝咖啡。天甚晴好。
一边读,一边连我自己都怀疑,这李安是那李安吗?怎么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不过是他的可能性也挺大的。李安1983年从纽约大学电影系毕业,到处找不到工作,“经过了六年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李安自己的话),才得到拍电影的机会,我跟他见面正在他这倒霉的六年间。1987年前后,他在《中报》打过工,充当临时记者是完全可能的,我那时在《侨报》(《侨报》当时全名《美洲华侨日报》,简称《侨报》,1989年后改名《侨报》 )做主笔,都在新闻界,自然有见面机会。
如果李安记性比我好,这疑问只要打个电话就解决了。可惜我后来跟李安并没有继续交往下去,如今跑去凑这份热闹,怕犯不着。不过自从翻到这两则日记之后,我对李安增加了关心倒是真的。后来读到他自己写的一篇小文章,说他在那倒霉的六年中,有一次已经下定决心放弃电影,改学电脑,报了名,连课程表都拿到手了。这事他没告诉老婆,可老婆觉察到了:
“那几天我一直萎靡不振,妻子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反常,细心的她发现了我包里的课程表。那晚,她一宿没和我说话。第二天,去上班之前,她快上车了,突然,她站在台阶下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安,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
李夫人这句话可圈可点,她不仅把李安拉回到自己应走的路,为世界挽救了一位大导演,而且说出了一个艺术家最需要坚持的品质:记得心里的梦想。
请注意是“梦想”,就是做梦一样地想,不是什么清晰的理想,更不是什么精明的人生规划。李安后来说过:
太精明的人有时做不成事情,因为他们不再把幻想当真……我觉得自己是个笨小孩。( 《楚天都市报》2013年2月26日A33版)
李安的故事和李安的话让我想起顾恺之,一个生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也是很笨很傻的艺术家。
顾恺之(348-409)是东晋人,当时人说他有“三绝”: 画绝、文绝、痴绝。三绝之中,我以为“痴绝”最耐人寻味。这个痴字很难译成现代话,它是白痴的痴,又不是白痴的痴,它是痴情的痴,又不是痴情的痴,它好像介于两者之间,勉强可以译为“傻”,或者“笨”,李安说的“笨小孩”那个“笨”。
顾恺之做过桓温(312-373)的幕僚,桓温的小儿子桓玄拿他当半个长辈看,却欺负他“痴”,老是捉弄他。有一次拿了一片柳叶送给他,说,这是知了藏身的叶子,人拿了它,别人就看不见。顾恺之听了很高兴,就拿来挡住自己的脸,桓玄竟然掏出小鸡鸡,往他裤子上撒了一泡尿。顾恺之更高兴了,相信是柳叶把自己遮住了。又有一次,顾恺之把一柜子最喜欢的画贴好封条,寄放在桓玄家里。桓玄偷偷把柜门打开,拿走了画,又把封条还原,骗顾恺之说他没动过。顾恺之竟也相信,还叹了一口气说:“好画是通灵的,它们一定是变成精灵飞走了,就好像高人羽化登仙一样。”这顾恺之是不是痴得可爱?
顾恺之的“痴”正如李安的“笨”,他们那种容易被想象所骗、常常“把幻想当真”的傻劲,从常识看当然是缺点,但缺点和优点常常是孪生兄弟,来源于同一种天赋。一个艺术家常常以自己的主观情感和逻辑来观察世界、诠释世界、想象世界,而且,越是天才的艺术家,就越是对自己的观察、诠释与想象深信不疑。正因为有这种丰富而执著的想象力—从另一方面说,是狂热而偏执的想象力,艺术家们因而能够创造出惊世绝俗的艺术品。
这种想象力发生在艺术家身上是好事,会造出像顾恺之、李安或徐文长、梵高这样“痴绝”的艺术家,但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呢?那可就不敢说了—至少得分别而论。
倘若发生在宗教家身上,或许有可能造出一个新的教主。其实,世界几大宗教的教主,无论是释迦牟尼还是基督耶稣或者穆罕默德,仔细读读他们的传记,都不难读出这种“痴绝”的味道来。
如果发生在思想家身上呢?我想大概会造出尼采那样的人来吧。
此种想象力最怕发生在政治家身上,结果几乎是一场人间灾难,希特勒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本来要当画家的,可惜历史跟他开了一个糟糕的玩笑,让他去玩政治。结果他发挥那种“把幻想当真”的想象力,一意孤行,把地球当纸,以人血为颜料,画他幻想中最新最美的画图。美图没有画成,却以几千万人的生命为代价画出了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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