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两次重要的“完成”
“我要表现的,是那种很多人都会忽略,或者无法感受到的生命状态,那种面对严酷的外部世界时迸发出的,本有的精神力量。这种描述是不可能单凭想象完成的,它要求作家必须有过相应的灵魂历练,有过深入的思考,并且能在历练、思考之后实现超越,那个时候,才能写出我着力渲染的东西。”
我的人生中有两次重要的完成:第一是文学上的“完成”,我完成了从文学青年到作家的蜕变,而且我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作家;第二是人格上的“完成”,从最初一步一步战胜自己到今天,我已经消解了一些贪婪、仇恨、愚痴之类的东西,完成了人格的升华。当然,这个升华远远不够,无论在文学上,还是在人格上。我至今仍然在战胜自我。
好多年前,我碰到一个网友,他这样告诉我:“雪漠,对于今天的你来说,多写几部书和少写几部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让自己的人格更趋完美,用人格的力量去实现自己的某种人生追求,这时候人格的修炼和人格的向上比创作更重要。”我始终把这句话作为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忠告。他说得非常好,当一个作家到了一定的时候,他的创作就不应局限于文字的创作,而更应该让自己成为一个作品。所以我一直对这位朋友心存感激。我觉得他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导师之一。虽然他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他这样忠告我的时候,却给了我一种灵魂的震撼。我觉得,这辈子除了写好这些书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真正的人,就是一个心灵能够自主的人。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心灵能不能自主呢?你要看自己在面对世界上的许多诱惑时,是放弃自己原来的方向,向它们走去,还是对它们微微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认为,作为一个作家,首先要做到“入世”,深入到生活最底层,同时又要能够“出世”。仅仅“入世”,而没有“出世”之心,就不会有大出息。什么叫“出世”?就是能够远离世俗的许多东西对心灵的诱惑。这意味着你能够舍弃一些与目标无关的东西,包括赞誉、享受与娱乐等等。你必须舍弃许多东西,才能得到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我非常珍惜时间。我曾给儿子算过一笔账,人生即使能活一百年,也不过三万多天,除去吃饭、休息以及必须花费的时间外,剩下的并不多。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如果不能珍惜时间,分秒必争,就很难达到最高境界,也很难成为大家。
这不是一种知识,而是一种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生命的直观体验。城市的孩子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是让知识之水填满自己的生命空间。但是像我们这一代西部人,首先面对的是自然。面对自然的时候,人本身的那种生存信念将会变得无比强大,他们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先要活下去,然后才是活得更好。这种理念和生活环境之间有一种反差,这种反差会让人产生思考,包括造成的痛苦、挤压的根源等等,这就会让人拥有一种知识之外的生命体验,这种生命体验对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我的小说中,很多作家一笔带过的东西,却可能是我着力渲染与表现的。例如死亡及苦难带来的感悟等等。我要表现的,是那种很多人都会忽略,或者无法感受到的生命状态,那种面对严酷的外部世界时迸发出的,本有的精神力量。这种描述是不可能单凭想象完成的,它要求作家必须有过相应的灵魂历练,有过深入的思考,并且能在历练、思考之后实现超越,那个时候,才能写出我着力渲染的东西。这是一般的文字、技巧和知识所不能达到的深度,它需要一种生命的质感和强大的心灵力量,这种力量与体验,是无法像知识一样,被理性所吸纳和复制的。它是生命中一种类似发酵的变化,是一种生命本有智慧的显发,这样的思考、思想非常重要。当然,要达到这一点,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过程。
《大漠祭》之前的练笔,我很苦。有多苦呢?刚开始我只想写中篇小说,但一直都写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经历了从写到废,再写再废的过程,好多年间一直是那样,我几乎一直处于噩梦的状态。如果走不出这种状态的话,我甚至会自杀。因为那个时候,我既没有希望,也没有乐趣,无论怎样都写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时我受现代派的影响较大,后来舍弃了《长烟落日处》中现代派的那种浓缩笔法之后,重新练笔,寻找新的写法,像苦行僧一样地苦修,直到三十岁时才豁然开朗,领略到创作的乐趣,感到自己什么都明白了,近似于“顿悟”,眼前一片光明。到了写《大漠祭》的时候,我已经很平静了。越往后,我越感到自己不是在写作、在塑造,而是任由文字自然地流淌,接近于一种天人合一的状态,这时我悟到了“文章本天成”的内涵。所以,在《大漠祭》的“序”中我就非常自信,坚信作品会有价值。
西北师范大学有位中文系教授叫张明廉,他有个很好的比喻,他说,雪漠的小说非常像火山在喷发。我写作的时候确实是那样。我所有的小说,包括最初的《大漠祭》,一直到《西夏咒》、《西夏的苍狼》,都是在喷发,喷发的过程中我完全忘了自己在写作,而只是任由灵魂在流淌,指头在跳舞,人和整个世界达成了一种共振,在一种巨大的快乐和宣泄之中流出诸般文字。这种状态下,我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快乐,那种消失了自我,将小我的存在和某个巨大的存在联成一体产生共振时的快乐。所以我说,我的写作仅仅是在享受快乐,我不去考虑一些技巧,因为任何技巧,任何概念,都不能局限一个鲜活的灵魂。
我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陈彦瑾女士搞过一个对话,她说,按现有的一种标准来看,《西夏的苍狼》存在着一些缺陷。我说,你是按照北京大学教给你的那些文学理念在衡量它。这个理念、这个规矩是你们定的,遵循这些规矩的人,你可以用这个标准去衡量他,去束缚他,但雪漠的小说和创作不是这样。我根本不在乎这个规矩,我只愿意让我生命中那种巨大的诗意喷发出来,让自己感受到巨大的快乐,让生命中的那种能量、那种磁性,去磁化与我有缘的那部分读者。所以,《西夏的苍狼》、《西夏咒》有很多粉丝,还引出了很多话题。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心灵和我的心灵达成一种共振之后,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心心相印的生命感悟。这不仅仅是技巧上的表述,也不仅仅是一种文字和文字之间的交流,而是心灵和心灵之间的沟通,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共振。
所以说,我人生中两个最重要的完成,并没有孰先孰后的顺序。事实上我认为,人生中的一切,不管是文学修炼也罢,日常与人交往也罢,处理生活中、工作上的事务也罢,绘画技巧修炼也罢,什么也罢,都不应该与人格修炼分开,它们都是修炼人格、提升自我的契机。这是我很重要的个性特征。正是这样的一种个性特点,成就了今天的雪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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