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巫师在恍惚中创造了艺术

一群巫师在恍惚中创造了艺术

2月7日，大英博物馆迎来了一场冰河世纪艺术珍品展。展品中有这样一件艺术品——一个比拇指还要小的由猛犸象牙雕成的女性头像。这件乍看之下毫不起眼，甚至有点惊悚的头像有着眼开眼闭的古怪表情和不成比例的硕大颅脑，是已知世界上最古老的人像艺术作品。2.6万年前，在捷克东部摩拉维亚的某个山谷，一小块坚硬的猛犸象牙齿在一双巧手和简陋工具的漫长打磨下变成了这枚头像。

2月7日至5月26日，这枚头像以及其他人类童年时代的艺术品随展首次来到英国，让人们得以一窥我们最初的艺术是什么模样。

人类最早的艺术

此次展览全称为“冰河世纪艺术展——现代文明的降临时刻”，展示了人类从非洲迁徙至自然环境相对温和的欧洲，不久却面临了数千年的严寒及与长毛野兽们共存的时期。在冰封的世界，奇迹意想不到地降临——艺术出现了，而且是如此复杂的艺术。这就证明了今日的我们如此推崇的认知能力早在千万年前就已形成（此次展览所展之物的创作时间为4万年前至1万年前之间）。只有拥有现代认知能力的头脑才有可能创造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

然而此次展览的意义不仅在于向公众展示人类拥有现代头脑之后的首次灵光乍现，它的意义还在于告诉我们这些最初的智慧头脑是如此的特别和神秘。在那个冰天雪地，食不足以果腹又时刻面临各种外来威胁的时代，人们为何要触摸艺术，又为何要用双手刻下动物和女人的轮廓？再退一步来说，他们的作品到底是不是艺术？

回到一开始提到的那枚女性头像雕塑。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吉尔·库克说：“我们之所以说这是一枚肖像艺术品，是因为这个被雕刻出来的女性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质。她的一只眼睛被雕刻得十分精美，而另一只则眼睑低垂。这就说明她也许罹患中风、神经麻痹或者受到了其他的伤害。然而无论如何，这个有着一只狡黠的眼睛，脸颊一侧有只小小酒窝的女子确凿无疑曾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大部分人眼里的艺术都是午夜前五分钟的艺术——也就是过去的五百年间的艺术。”库克说，“通常我们总是把一条深深的沟堑横亘在史前艺术与过去五百年的艺术之间。史前二字总是让我们把人类早期的艺术同野蛮、未开化联系在一起，殊不知这确是我们古老而一脉相承的历史，这些岩刻、壁画和雕塑就是人类最早的艺术。”

这些史前艺术很有趣的一点就是：那些3万年前的欧洲女性被描绘成拥有松弛的胸部、巨大的臀部以及模糊的脸部，毫无性感可言，甚至连被准确描摹都谈不上，那些野牛、野马、猛犸象、狮子等史前巨兽却以无比精确的线条和呼之欲出的霸气把人深深震慑。面对这些巨兽，仿佛尚能听到它们的喘息，看到它们奔跑时掀起的尘土。

新的问题在此时浮现：为何这些史前艺术家在塑造同类方面如此漫不经心，却在塑造野兽时如此细致入微，而又愿意倾注如此多的心血？

野兽即是神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描绘人类的艺术早已超越当时，描绘动物的艺术却从未超越冰河世纪。犹记得19世纪第一幅岩洞壁画被发现，却被当时的人们误认为是后世之作，理由是如此精美的艺术怎么可能出自“野蛮人”之手。直至断代技术成熟，质疑之声方才平息。

此次展览中的那些半人半兽的艺术品也许能告诉我们答案。比如最古老的半人半兽作品是一尊4万年前的狮头人身像。这具立时会让人联想到古埃及狮身人面像的雕塑弥漫着超现实主义的神秘气息，也许正为刚才的谜团给出了谜底：对冰河世纪的人来说，野兽即是神。

另一间展厅的作品愈发印证了这种猜想。一颗雕刻而成的麝香牛头在阴影处闪闪发光，仿佛正奋力走出失败的阴影；一群刻在石头上的奔腾骏马则恍若图腾一般神圣。这些带有宗教意味的作品正反映了先民们的信仰——他们把拥有力量的野兽看做超自然的神圣之物来崇拜。

于是最早的艺术家们在描摹野马的时候描摹的不仅是野马，还有它们的灵魂。正如南非的考古学家大卫·路易斯·威廉姆斯在他的书《洞中之魂》(The Mind in the Cave）中所说，这些先民们正是恍惚中创造艺术的巫师。

正是这些猛犸象、狮子、野牛抓住了先民想像力的翅膀，催生了这些栩栩如生的艺术，正如现代艺术是由鬼怪神话、神明崇拜以及捕捉自然界的神奇之处开启的一样。

跳出现代文明的框

有这样一枚出自2.3万年之前的有着古怪灯泡一样对称感的女人象牙雕塑。这具在法国的比利牛斯山脚下发掘的雕塑曾深深吸引了毕加索；他的两件仿作的照片就放在原件的旁边。这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毕加索热爱这件史前艺术品的事实能说明什么呢？能如非洲面具一样或多或少地告诉我们面具诞生的社会状况吗？把史前艺术和现代艺术扯在一起究竟有多大意义？

现代艺术的存在一再地向我们确认我们正在看的冰河世纪艺术展览是个很酷的准现代艺术展，而不是人类祖先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创造出的粗糙玩意儿。然而这样显然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跳出固有的文化框框来看待这场展览，或者说整个史前文明，而非简单地因为这些艺术品和现代艺术的相似而心安理得地赞叹一番了事。

和马蒂斯、摩尔、蒙德里安以及毕加索等艺术家不同，我们的史前艺术家们生活在狩猎时代。他们刻画的动物几乎已经灭绝，城市、书写、农业亦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这些艺术家也许在生理上与现代人相差无几，我们却无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刻画的女人们如此神秘，可会是他们崇拜的生殖女神？我们甚至不知道作者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这些女人形象也可能是母系社会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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