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心中都有一只猛虎

我们心中都有一只猛虎 少年派的多重隐喻

“你相信人定胜天还是自然的法则，你相信幻觉的力量还是现实世界的残酷。”李安3D新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用老虎和少年生存与蜕变的多重意象给我们展示了自然浩渺与个人的渺小，而只有藉着心灵的力量，我们才能找寻到宇宙中的坐标和我们之所以成为人的价值。

　　李安的“主动选择”

　　“如果老百姓不支持艺术家，那么艺术家只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牺牲自己的想象力，于是到最后，我们什么都不相信，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梦想了。”这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作者写在小说开篇的话，他想用“少年派和老虎”在海上奇幻漂浮的故事向我们揭示精神世界的价值，无疑是在为文学找寻生存的出路，因为当网络兴起时，已有很多人宣布文学死了。意想不到的是，这部小说一出版就成为畅销书，并获得当年的“布克奖”。因小说对神秘世界及终极价值的肯定又激发起大家对自身处境的思考。

　　当3D技术出现时，也有人慨叹电影死了，这部小说正好让李安看到了希望。他当时正处于技术对电影带来冲击的思考中，多年来对电影的梦想与现实的冲突与矛盾，外部压力与内心的冲撞，让他看到了这部小说蕴含的力量，而小说“奇幻漂流”在影像上的表达难度让很多导演望而却步，李安则看到了技术对电影的挑战，让技术驯服于内容，而不是为了技术而技术，李安与小说作者都倾向“主动选择”，于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让电影又活了。该片在国内上映以来，票房已经过两亿，而且口碑不错，被认为是与艺术结合得很好的“商业片”，上周还获得了“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提名。

　　尽管院线排片不占优势，但上座率相较《一九四二》和《王的盛宴》都要好，这也是对李安始终对电影心怀敬意的回报，李安觉得自己是电影的仆人，而不是驾驭者，“我宁愿人们对我的作品感到惊喜，而不愿我的作品被大肆吹捧。这是我更习惯的方式。但是，这是大片，我不得不随大流。”诚如他的真诚，这是商业片，他要考虑眼球效应，但又不能屈从于好莱坞的定势，很多问题也只能浅尝即止，但也不失水准，并能把自己的温厚与人生思考带入到电影中，让我们感受真诚的力量。

　　电影的隐喻

　　电影中的“奇幻漂流”都在台湾拍摄，台湾对李安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台湾也是一座岛屿，它也如同在大海中奇幻漂浮，生活于此的人天生有“孤悬于外”的孤独感，也有与外部世界交流的冲动，而如何跨越大海战胜自身的恐惧与电影中少年派在大海上漂流的主题相吻合。少年派的成长经历也与李安有很多相同之处，他们都是灵敏的少年，有着自己对成长的困惑与思考，不同的是少年派成长于一个多信仰的国度，有着代表东方神秘主义的印度教，也就是“泛神论”，但他又受基督教影响，为耶稣受难救赎的思想震惊，他也喜欢伊斯兰教，但父亲却是新派人士，是一个典型的科学论的理性主义者，教给他很多生活的技能，让他分辨善恶和社会序列，比如人与动物在自然界的秩序。而少年派更倾向于“众生平等”的观念，他相信老虎与人一样可以交流。而父亲用羊饲老虎教给他残酷的现实法则，但我们究竟应该相信现实还是心灵感知，少年派被抛入成长的烦恼中，这如同少年时代李安父亲对他的教导，人要现实，电影不过是一个幻觉。可李安却执着于电影的幻觉，它虽然呈现的是一个奇妙世界，但却是找寻世界真相的一种方法，如果否定想象的价值，人类无疑很难超越，但如果否定现实，我们又很难生存下去，究竟两者该如何共生，李安用了老虎这个意象来喻指现实世界的残酷和内心的恐惧，正是这种恐惧让我们保持一种警觉，这种警觉恰恰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动力。少年派曾想着杀死老虎，但如果老虎死了，少年派就会丧失警觉，他会逐渐被饥饿与孤独吞灭。人只有在绝境中才会体味到人的渺小。从小生活在狭小的岛屿，李安从不相信“人定胜天”，所以他也不会认同好莱坞的“天遂人愿”。他说他始终有一种敬畏之心，这其实是我们对未知世界抱持的一种好奇心，李安也是用这种质朴之心去理解这个来自多神国家的少年的成长与蜕变的，也是他从一个少年的绝境生存中去体味信仰的价值和人的本能之间的搏杀。

　　人的本能就是老虎

　　西格夫里•萨松写过：“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人人心中都住着一只猛虎，它兽性、血腥。所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两个不同的结尾，你究竟相信哪个故事呢？作家说他还是喜欢老虎的故事，老虎与少年一起经历227天的海上漂流，老虎威胁着派的生存，但派最后驯服了猛虎，他们划定地盘互相依存，可当他们到达彼岸时，老虎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让派伤心不已。老虎毕竟是老虎，它不会如我们期待，这又颠覆了派接触最早的印度教“万物有灵”的思想，老虎毕竟不会有人性，所以派面对海难调查人员说了另一个故事，就是“水手、厨子、妈妈与我，杀死厨子”的故事，无疑这个故事更能被理性思维的人接受，人在绝境中，为了生存，不惜“人食人”，这也是人的生存本能，老虎变成了派的生存欲望，这难道就是真实的海难吗？

　　无疑，这个开放式的结尾给观众更多的思考，这是李安的聪明之处，“作品出来后就是观众的了。”大家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内心的真实

　　相信很多人与小说作者一样，还是喜欢这个老虎的故事，少年派与老虎的相遇，就是冥冥中的一种指引，这也是作者很巧妙地把一种感性力量带入故事，他说宗教如同一套房子的很多房间，少年派在这些房间中穿行，他开始相信“万物有灵”，于是相信老虎的眼睛可以交流，而派的父亲却觉得这不过是他自己的眼睛的投射，于是用了“老虎吃羊”这个现实让派相信眼睛看到的真实，但这些是真相吗？

　　随后的现实是父亲的动物园经营出现问题，一家人将移民加拿大，这些动物将被卖掉，他们开始了与动物的海上旅行。而海上的狂风暴雨把派吸引了出来，他幸免于难，家人却都死了，剩下了他与老虎、斑马、猩猩。当看到这些动物被老虎杀死时，他想起了父亲的教导，但这就是真相吗？

　　他开始相信眼睛看到的现实决定杀死老虎，可在最后，灵性也就是他心中的信念占了上风，让他选择与老虎共生，为了不被老虎吃掉他想到去驯服这头老虎。个人生存的艰险与大自然的奇幻与宇宙的奥妙让他相信有一位伟大的造物主，可这位造物主为何要抛弃他，他产生了“天问”。随后的命运是被抛入一座“食人岛”，原以为是获得了新生，这里却是人间地狱，上天自有安排让他获取了生存的物质，也提醒他此处的危险。

　　跟随指引，他最后到达了海岸，可如果没有神灵，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家人与船员都死了，他却与老虎幸存了下来。可既然是神的意志，那为何又要让派饱尝如此多的苦难，几度被本能主宰沦为“猛兽”。看来善恶是人性的两面，选择向善还是从恶全在一念之间，而左右我们善的冲动就是认识上帝的过程，只要我们秉持这个信念，就会体味到生的意义和神的美意。(作者系本报文化生活版主编)

　　链接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内容

　　“少年派”在叙事上采取了一种套层结构，外层是成年派向一个小说家讲述少年时代的故事，里层便是具体的故事内容。但是，影片峰回路转，虚实相间的地方在于：当作家和观众都以为派的故事以自己获救、老虎走进森林而终结时，成年派又提供给我们另一个故事。不同于第一个故事的主角是自己和老虎，第二个故事是全部以人物出场——水手、厨师、妈妈、自己，在小说家的推断下，他们分别对应了第一个故事中的斑马、鬣狗、猩猩，而少年派居然是第一个故事中的老虎。成年派没有否认小说家的推断，只是问他喜欢哪个故事，得知对方喜欢第一个故事时，成年派说他看见了上帝。

　　李安在此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把想象交给观众。但不论哪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少年派与老虎帕克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是李安一直在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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