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书与代入式阅读体验（6）

《无死的金刚心》：真正的自省

——“大善铸心”直播间访谈

六、活着的书与代入式阅读体验

◎陈彦瑾：是的。黑狗王和黑歌手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智慧和爱。自省的力量正是来自于爱和智慧。不过，我刚读《西夏的苍狼》时，感觉黑狗王到黑歌手的转变这一段，叙述上侧重的是外在的故事，而似乎缺乏内在的心灵展示，包括紫晓的升华，也给我留下许多困惑的地方。所以有一次跟你讨论时，我说，《西夏的苍狼》中好像留下了许多的空白、疑问，直到《无死的金刚心》出来后，回头再看《西夏的苍狼》，才明白过来。

●陈思：是的，我也觉得《西夏的苍狼》提出了一些问题，但是不一定给出了答案。有时候，我觉得有些空白与迷惑是需要我们这些读者用自己的生命经历去填补的。因为，我觉得雪漠（XueMo）老师跟很多作家不一样，他从来不在作品中扮演一种上帝的角色，不会去主宰人物的命运，而是更多地展现了一种选择与命运之间的必然性。我在他的作品中得到的不是一些概念，也不是僵死的一些活法，而是一种选择的智慧。包括《无死的金刚心》也是这样。《无死的金刚心》把很多东西都说得相当清楚和直露了，它扫清了很多我们可能比较容易混淆的误区。不过我仍然认为，雪漠（XueMo）老师在书中并没有告诉我们具体要做出什么选择，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再一次强调了选择的方法、标准和重要性，而且这次老师在书中传递了大量的信息，把很多方法和要点都说得非常清楚，也非常直露了。

◎陈彦瑾：你提到的让读者去填补那些空白和困惑，这个观点很新颖。这意味着，我们对雪漠（XueMo）作品的阅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且往往是代入式的阅读。比如，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看作是紫晓，紫晓的灵魂升华究竟是怎样的过程，也许不同的紫晓有不同的故事，雪漠（XueMo）老师只是在小说中提出了问题，表达了人能够改变自己、实现灵魂升华的可能性。但具体是怎么样升华的，也许每一个紫晓都有自己的灵魂历程。所以，我觉得《西夏的苍狼》表达了雪漠（XueMo）老师的一种期待，正如他的QQ签名“等待好种子”一样，雪漠（XueMo）老师期待生活中的每一个紫晓，用自己的生命故事来书写灵魂的升华，填补小说中的空白。关于这一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也很想知道，你是怎样填补这个空白的?

●陈思：是的，我也认为对雪漠（XueMo）作品的阅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之前我写了一篇随感，其中就说道，我认为《无死的金刚心》是一部能跟你交流的大说。这种小说中的互动感，或者说代入式的阅读体验，是相当独特的。所以，我在读《无死的金刚心》时，更多的是在关注一种灵魂层面的真实。就是说，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没有给琼波浪觉设定一个大成就师或者文化大师的身份，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读着他的灵魂历程时，我觉得也读到了一些自己心里的东西，包括一些反思、鼓舞、警醒、自省、向往等等。这些东西都在我填补自己的空白时发挥了作用。就是说我自己在面对一些问题的时候，我会想一想琼波浪觉在面对这类问题的时候，他是怎么想怎么做的。这些事情透露了背后的一种怎么样的含义，一种怎么样的智慧。这些东西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启迪。

◎陈彦瑾： 《西夏的苍狼》出来后，我曾经跟雪漠（XueMo）老师提过一个建议说，可以借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写法，在作品中展开人物的灵魂论辩，这样会更有利于揭示人物灵魂升华的详细过程。《无死的金刚心》出来后，我终于看到了这种灵魂的论辩，不过，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直接论辩，而是雪漠（XueMo）式的——通过大量的象征来展开。比如琼波浪觉的自省，并不是直接进行心理描写，而是通过一些的梦境，一些的咒术来揭示。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琼波浪觉的自省的。

●陈思：虽然我提出了“自省”的这个概念，但实际上，我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并没有把很多概念分得非常清楚。我只是非常关注琼波浪觉这个人物。这个人物有一种很好的东西，就是他一直在自省、自强和自律，包括你说的一些梦境，一些咒术，很多他的生命的一些选择等等。他的生命中充满了这样的思考和心理活动。基本上，我没有看到过任何与信仰无关的主题在他的心灵当中出现。就连爱情这个话题进入他的生命时，也被转化为了一种信仰的语言。所以说，我觉得自省、自律、自强就是他的生活本身，也是他的思维方式本身。

◎陈彦瑾：是的，自省、自强和自律，这是驱使我们在灵魂求索道路上不断前进、绝不退转的鞭子。记得前面有一期读书会，有个书友问琼波浪觉对奶格玛的寻觅是不是一种执著，我回答说不是，而是一种自省、自强和自律。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琼波浪觉的自省、自强、自律对你有哪些启示？

●陈思：我觉得就算琼波浪觉在最初的寻觅时有一种执著也很好，因为没有这种执著的话，他可能就会留在莎尔娃蒂的温柔乡里了。但他肯定也是在自省、自强和自律的，我觉得这是他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其实在《无死的金刚心》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琼波浪觉这个人物。因为我发现，他穷其一生，都在向往着一种究竟的真理。这种向往已经变成了他的思考方式，变成了他对生活的所有体验。他在经历一切事情的时候，都会很自然地把这种经历变成一种对心灵的观照。这种观照，我觉得就是自省。而其中的向往，我觉得就是自强。自省、自强之后，当然会自律，因为他肯定会拒绝一些跟这种向往没有关系的东西。

在他的拒绝和选择当中，最令我感动的是他的大愿。他不仅仅追求个人的解脱，更想把究竟的智慧真理带回自己的故乡，那个遥远的雪域。如果没有这个大愿，他很可能就会留在尼泊尔，留在莎尔娃蒂的身边，或者半路折回尼泊尔，回到莎尔娃蒂的身边。但是有了这个大愿，他就不仅仅是他自己了。他做的所有选择，都跟一种文化的命运发生了关系。

我觉得，这个大愿对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推动作用。对这个大愿的坚守，让他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很多非常狭隘的东西。比如说，我从来没有在书中看到他的怨恨，或者他的计较，就连纠结的片段也极少出现。他始终都在祈请着奶格玛的眷顾，他始终都在向往着一种究竟的真理，始终都在渴望着成长。他不只希望自己能与真理相遇，更希望能让这种珍贵的文化在雪域流传下去，利益世世代代的人。他的心里不只有他自己，他的自省也不只为了他自己。所以，他的自省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陈彦瑾：你发现琼波浪觉很少纠结、不去计较，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关注。纠结和计较，这是今天我们很多人的一种生命的常态，很多人的一生，其实就是无穷无尽的纠结和计较的过程。反观我自己，在生活中也常常是一不小心就掉进了纠结和计较的陷阱中。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再纠结、不去计较呢？我觉得，琼波浪觉给我的启示是——必须始终清楚、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来，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寻觅、求索。用那个“为什么”来时时提醒自己，警醒自己，在面临纠结时把自己超拔出来。这也是明子在有一期读书会中说的：你必须始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此地在做什么。《无死的金刚心》中，每一次琼波浪觉面临困境、生起退转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描写，写奶格玛在他心中或梦中浮现出来。而奶格玛一出现，那些让他退转的魔障就立刻消退了。对琼波浪觉来说，最大的纠结应该是沙尔娃蒂的情，但从那些情书中，我们的确找不到他的纠结，而只看到他对沙尔娃蒂的鼓励，对自己的寻觅的坚持。因为他始终清楚，自己这辈子要寻觅的不是沙尔娃蒂，而是奶格玛，正是这份清醒，让他从未陷入纠结。也是这份清醒，让他从不计较班马朗等人制造的违缘。我记得小说中有一处写道琼波浪觉心里说，与其跟班马朗争弟子，不如再次出发去寻觅奶格玛。所以，我觉得，自省的力量，来自于信仰，来自于那个告诉我们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来、为什么而寻觅的东西，也就是雪漠（XueMo）老师说的，活着的理由。确立那个理由后，在生活中时时记取这个理由，对这个理由始终保持清醒的观照，一刻也不丢掉这个理由，这样，就不会再纠结、计较于跟这个理由没有关系、或妨碍这个理由的一切东西了。

——（本文由刘海燕根据录音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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