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婴儿长寿膏
亲爱的琼，中午本不打算写信的，但实在难受得紧。
早上我还高兴，正幻想跟你相聚的时候，却听说了一件事：那些咒士们说，按他们的观察标准，火神法已起了作用，我很担心你。请你务必回信一封。
行咒之余，咒士们为了自己的长寿，竟买来婴儿熬成汤，去炼制一种长寿药膏。我难受极了，倒锁了房门，止不住流泪了。
我只是一个女人，听到这种事真的难受得无法形容。库玛丽说，她虽然也把人心想得很坏，但没有想到竟会坏到这种程度。经过了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人类的秉性似乎真的没有改变过。真的不知他们这样的修行有什么意义？你说过：人心不变，是不可能改变命运的。所谓历史，只是周而复始地重复悲剧而已。我不由得为人类哭泣了。我对寄托了我无限美好梦想的那些首饰也厌倦了。如果能换回婴儿的生命，我将非常快乐地舍弃它们。我在赎罪。我也是人，也是女人。
我经常为自己的麻木难过，今天却又一次被震撼了。唤醒人心是我们唯一值得用生命去做的事，但也是最艰难的事。而且，正如你以前指出我的狼孩性一样，我知道，一切的改变，首先要从自己开始。实际行动比啥都重要。
今后，凡属于我个人的财物，除了供养父母终老外，我要全部用于你救赎人心的行动中。我已经开始了实施。我将托付两个人，一个是在位的女神，她视我为亲姐姐；另一个便是库玛丽。万一我有啥不测，你就去找她们。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我想，明白了，就要去做，而不是发牢骚或是指责别人。世上不缺发牢骚的人，最缺的是不断修正自己行为的人。要想改变别人，先从改变自己开始。
这不是说我要成为女菩萨。我无所求。我没有什么流芳百世的理想，我只是看到这些现象极端难过，它残忍地毁掉了我的幸福感、快乐感，增加了我的不安感、罪孽感、毁灭感。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快乐、幸福、安宁。
而且，我还担心，我们的爱，会不会让我沉溺于个人的幸福中，变得愈加麻木？
你要经常帮我保持警醒，否则我会后悔的。
以后我都吃素了。上次祖母去世，我素食，只是一种礼节。而现在，我确实咽不下肉食了。我想到那些死去的婴儿，觉得他们就是我的母亲，他们就是我的孩子，他们就是我自己。
晚上我会沐浴后诵《金刚经》，愿他们安息，愿他们转世幸福。
2终极意义
我思念的莎尔娃蒂，也许是那些咒士的咒术灵验了，我倒是真的遭遇了一场大火，烧了世间许多珍奇，我自己倒安然无恙。
我正难受呢！
你一说，我越加歉疚了。我想，我真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我要是不去那烂陀寺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场火灾。
你曾说你要追问女人生存的终极意义，比如智慧和自由。是的，你需要智慧，就是你应该明白如何真正地去爱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你也需要自由，那就是最大可能地跟你的爱人生死与共相亲相爱。此外，是无所谓终极意义的。因为无论你如何努力，也无法跟死亡和无常较量的。因为你以前当女神时的话里，充满了假话和套话，才从口中吐出，就已经变成了垃圾。你为之效力的女神庙，也同样被无常吞噬着。
你想，连那烂陀寺的藏经楼都在一片烈火中化为灰烬，世上还有啥不变的呢？
百十年后，包括你房间在内的那么多打着你父亲印记的建筑物都会被推倒重建的。那时，你的家族可能没了，你也没了，啥都没了。你的那些财富，早叫人挥霍一空。在那片废墟上，也许会有一些人骂娘，会有一些人歌唱，会有另一些人捶胸顿足。许多曾自以为是的人们，都变成了一堆堆骨头，化成了一个个终究会被岁月掩埋的符号。
那时，琼波巴传承的智慧却肯定会留在世上，继续滋养下一代的人类。
（《无死的金刚心》 雪漠（XueMo）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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