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翠花：阅读冰沟丹霞

祁翠花：阅读冰沟丹霞

冰沟，汹涌磅礴的神采，美仑美奂的杰作。在这里，我翻阅一卷浩浩荡荡的民族风情画，翻看一部妙趣横生的故事书——心中孕育一篇锦绣文章。

在冰沟的最低处，我仰望丹霞的巍峨与险峻。在冰沟的怀抱中，我抚摸岩石，探寻丹霞的神秘。在冰沟的最高处，我与蓝天对话，把我对它的爱意，都告诉它。

我沿着山中的栈道，披着阳光，伴着轻风，向高山之巅攀登。我似乎走进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意境之中。栈道蜿蜒盘旋、崎岖陡峭。身旁，黄褐色的山峦，一脉接着一脉，重重叠叠。随着山势的升高，我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山里很安静，没有潺潺的流水，没有喧哗的民居。在这里，只有蓝天上的白云望着一波波似海潮般涌动的山浪，只有风顺着山坡掠过，发出轻悦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浑厚，时而短促，时而悠长，时而明快，时而低沉——很有一些羌笛悠悠，余韵不断的意味。

我在一块大而平的岩石上坐下，迎着微风望过去，陡峭的大山，险峻的悬崖，崎岖的小路，赤壁千仞，幽远通天。四野高远，干净，壮美，连绵不绝。我想，上天是公平的，它虽然没有给这片土地以沃土、矿藏和丰厚的植被，却给了这里灵气跃动，苍劲雄浑。这里的丹霞，坚硬、俊朗，危崖纵横，轮廓清晰。这些岩石经过岁月雕饰，形成了各种各样美丽的形态，由此而产生了许许多多优美的传说和生动的故事，也因为形状的迥异，都有一个贴切而诗意的名字。

在这里，那些泥乳状、窗棂状、柱廊状、叠板状、陡崖状、蘑菇状、蜂窝状的奇峰异景给我的视角以强烈地冲击，特别是置身那些宫殿式、劣地式、粮囤式的山体造型前，我的眼前总会幻化出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裕固民族的英雄形象。

这个民族源出唐代游牧在鄂尔浑河流域的回鹘。经过历史烟云的洗礼，明朝时候，他们东迁入关，在河西走廊中部，雄伟的祁连山北麓，定居了下来。

冰沟丹霞，简直就是裕固民族生活的缩影。山川用象形的手法，纪录着这个民族生存发展中的故事。

东迁入关是裕固族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至今，裕固族民间还流传着关于东迁的传说。据说，在几百年以前，裕固族的故乡遭受很大的风灾，狂风卷走牲畜，沙山吞没帐房，连黄金筑成的经堂也被淹没在沙山底下了。又说他们遇到了异族宗教的迫害，在故乡不能立足，开始东迁。

“走过了千佛洞，穿过了万佛峡，酒泉城下扎营帐。沿着山梁走上那高高的祁连山，望见了八字墩辽阔的牧场。草绿花香的八字墩草原，变成了裕固族可爱的家乡……”

冰沟丹霞演绎了裕固人的生活情状。山中那一峰峰骆驼，正是裕固先民东迁路上赖以行走的伴侣。

裕固族是一个有信仰的民族，在这里，我看见无数的佛宫、佛塔、佛像、佛龛，这些惟妙惟肖的自然神化造型，是佛的国度。它们任风吹雨打，雷鸣电闪而岿然不动，正是裕固民族坚定信仰的精神写照，正是他们的族人历经千辛万苦而勇往直前的精神动力。那庄严肃穆、氤氲袅绕的宫殿，不正是他们留在故乡的家园吗？不正是他们曾经繁荣的记忆吗？那神态逼真、栩栩如生的牛羊骏马，不正是这个游牧民族的生活实质表现吗？

冰沟丹霞，千峰竞秀，万壑峥嵘。每一个景观，都是活着的，让人没有办法无视它们的存在。有几位身穿美丽衣服的裕固族妇人在山丘上坐着，她们似乎在讨论远处那位待嫁姑娘的婚事；那个站着的威武青年，手捧哈达，是准备前来迎娶新娘吗？几位老人盘腿坐着，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为一场即将进行的婚礼做着祈祷。这位幸福的新娘，有人在为她梳头，有人在赞美着她的美丽，有人正准备为她戴上美丽的头面。

看见这位新娘，我想起了一个裕固族妇女英雄的故事。传说萨娜玛珂是裕固族白头目的妻子，在一次关系到民族生死危亡的关头，她挺身而出，脱下美丽的长袍，勇敢地穿上战袍，率领整个部落的青年男女冲向战场，经过浴血奋战打败了敌人，但是白头目手下有一奸臣，他对萨娜玛珂的英雄行为很是仇恨，一直想陷害她。

那一日萨娜玛珂回娘家探亲，奸臣给她准备了两褡裢“礼物”, 驮在马背上，叮嘱萨娜玛珂看见父母的帐篷时把褡裢口子打开，忠厚善良的萨娜玛珂回到家乡的山岗上，远远看见父母亲的帐篷，她兴奋地打开了褡裢口子。

没想到的是只听“扑啦啦”一声，一群鸽子从褡裢飞出，马儿受到惊吓，好无防备的萨娜玛珂被摔下，让马拖着狂奔。等部落的人们闻讯赶来抓住烈马时，萨娜玛珂已严重受伤，她头顶流血，前胸血肉模糊，脊背露出了白骨，这个恶讯让部落的人们悲痛欲绝。

为了纪念这位女英雄，裕固族姑娘出嫁时一定要戴头面，前面两片表示遮住前胸，后面一片表示遮住脊骨，帽顶上的红缨表示头顶的鲜血，腰里扎上红腰带表示萨娜玛珂的满腔热血抛洒在故乡的土地上……

远处矗立在山岗上的石柱，传说是1936年，红西路军在这里浴血奋战时播下的“火种”。 此时阳光恰好倚在那座高耸的山上，那山岗，就成了一位背负着太阳奔跑的巨人，他手里高擎着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沉寂的山谷照得光明闪亮。火炬的余晖顺着山脊挥洒过来，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余光一直射到左侧一只巨大的雄鹰身上，那雄鹰眼神犀利，鹰喙尖锐，有裕固牧人向往蓝天和自由的豪气。

山石在人的眼里因为有了生命也就更有情。有两根独立的风蚀柱，一高一矮，像是母亲带着儿子瞭望远方。相传古时，祁连山边住着一对非常恩爱的裕固族夫妻，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过着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后来因为外敌入侵，丈夫应征入伍。

妻子带着孩子每天都爬上房屋后的山梁，盼望丈夫能早日归来。年复一年，等到的却是丈夫战死沙场的噩耗。她哭干了眼泪，滴尽了相思，就那样领着孩子立在山梁上，永远地望着丈夫出征的方向……那一对相拥而立的裕固老人，他俩相互依偎似在回忆他们爱情的甜蜜，又似在回味他们不离不弃走过的岁月。

在冰沟丹霞，就像行走在了时光的隧道里。那些莫测的景，有神的物，会让人感觉自己不知身在何方。那棵来自“锁阳城”的锁阳，是裕固人游牧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中草药，它平肝补肾，益精养血，描绘出许多医病健身的美妙故事。那里有七位少女，长裙丽衣，像是一同面向东方虔诚拜望，她们的眼神中透出无限的回望故乡的情思。

又像是荷锄挽篮，前往采药，行动间飘然婉约，临风玉树，青春光彩。另有一位素颜女子，亭亭玉立于深红浅灰中，显示一种素雅的，茁壮的美。在她的脚下，有山花野草在生长，它们像勇敢的牧人，选择了泥土，选择了生存，选择了坚韧。

远处三个风蚀柱，像是三人相对，举杯共饮，说着兄弟同心，驰骋草原的话语，恰似当年刘备，关羽，张飞桃园结义的情景。它们，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打磨，才会如此浩气长存，气象万千！

有两根石柱，仿佛呐喊着把根留住。它们是那么纯粹，那么耀眼，成年累月顽强生活，它们把自己哺育得挺拔粗壮，那是在一种怎样的坚韧状态之下，积蓄着生存的能量，与蓝天为伴，与大山相守，成就着一番别样风景的？

眼前的小路上，一个十七八岁的裕固族女孩儿，身着浅红色的长裙，飘然而行。让人震撼的是她身后的背景，那里是望不到尽头的山浪，上入云层，下不见底，到处是淡白的岩石，灰色的山脊。没有树，没有草，没有花，没有人烟，只有油画般的凝重和月球般的荒凉。此刻，裕固女孩儿像一枚自天而降的红叶，让大地复活了。正是那种飘逸，给予了人心一种纯净。

远处，放羊的牧人挥着鞭，赶着羊儿归圈了。连绵起伏的山脊，像腾空跃动的蛟龙，披着一身耀眼的光，定格成了一个个美丽的图腾。

冰沟的景，穿越时空，穿越地域。国土之外的景，天上的神，似乎也亲睐这片神奇的土地。一位神情凝重的“埃及法老”正在注视着金碧辉煌的“卢浮宫”和“金字塔”，他好像在问自己，我这是在梦中吗？这里怎么还坐着传说中的金蟾啊？东方药师佛，你怎么也来了，你可得保佑世人，帮他们消灾，延寿。那个早年间驮着三山五岳到处惹事生非的赑屃怎么也来到了这里？你也迷恋这里的亭台楼阁、花鸟草虫？

冰沟丹霞有形有色，有的大如巨轮，坚如碉堡；有的圆润如玉，玲珑可爱；有的棱角分明，坚硬如铁；铁青色、乳白色、褐红色、暗黄色琳琅满目，不胜枚举。还有各色杂糅，真是浑然天成的奇妙组合。阳光下，或坐或卧，或凝望，或谛听……像是一幅铺展在深谷里的油画，有层次，有质感。

看见这些深藏于山谷间，裸露于太阳底下的岩石，我感觉到了它们的温度，似乎听见了它们那轻微的呼吸。它们都是抒写这大山深处壮丽景象的文字，记载着丹霞景色的无穷变化；都是对悠悠往事的解说，在岁月的深处，诉说着民族历史的艰辛与苦难。在它们身上，我读到了岁月沧桑，读到了红尘滚滚之中的喜怒哀乐。

每一处景，就是冰沟的一页书，我在阅读英雄，阅读坚韧，阅读一种精神。这里，蓝天如洗，白云如银，长风辗转，铿然惊心。

因为我的眷恋，我阅读到了不一样的丹霞——祁连雪峰之下的冰沟，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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