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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栋:死亡是最好的老师

2017-04-04 22:07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张德栋 浏览:37082304
内容提要:我许久地沉浸在MJR给我的震撼中,2013年,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我开始了追问,我开始了寻觅,我终于走进了香巴文化!

 

死亡是最好的老师

\张德栋

 

又是一年清明节,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里,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清明节,活人在追忆亡人的祭奠里,也在一天天走向这个所有人共同的归宿,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死神,这个非来不可的东西,一直在平日不易察觉的黑暗处静静地看着每个人,直到有一天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猛然将你带走,让后来的活人再追忆你 ,重复着一个周而复始的游戏,活人盖着死人的个眼而已。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将或多或少地经历一些死亡。细数我经历的死亡,其实也不多,多一些的也就小时候了,小时候村子里总会有老人去世,那时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总觉得和结婚差不多,总是和村里的娃一起去看热闹,各种花圈,挽联,灰黑色布匹,唢呐声,还有听不懂的道士和尚的念经声。也许有人会问,怎么会道士和尚一起为亡灵诵经?我们西北老家,有老人去世,孝子贤孙们为了摆阔气,撑场面,就会道士和尚一起请上,2013年,当我读到《参透生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孝子贤孙的爱是多么的愚痴!那种虚荣和人前卖弄的假孝只会让自己的亲人更加难以解脱,至于其中原理,可参看《参透生死》,在此不再详述。当然,如果我没有读到,我也会把这种愚痴延续下去,读到了,就能改变一代人,这就是一种文化的力量!

在一个孩童的眼里,之所以觉得和结婚差不多,是因为死人被埋葬之后,我们村里的娃儿就可以坐下来吃席了(可以吃到肉和很多好吃的了),多年后我也知道了,这所谓的白喜事,同样因为杀生害命而增加了亡者的罪业,同样对亡者有百害而无一益。根上说,人类最可怕的病还是愚痴,在没有证悟之前,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笼罩在愚痴的黑暗中,坐井观天,区别仅仅是井口的大小不同罢了。

而同样是孩童,有的孩子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好吃的,而有的孩子却在目睹死亡后开始了追问,人与人的慧根真的有着很大的不同。当我和村里娃儿在看热闹等待好吃的的时候,在我们之前的另一个娃儿却开始了如下的追问:

住在西部小城,最大的好处,是能感受死亡。大都市太喧嚣,每每将心淹了。死亡的声音,总显得稀薄,很难唤醒快乐或苦恼的城里人。

我住的小城相对静一些,物欲便淡了。那死亡的声音,就大逾天地,充满虚空。用不着专注聆听,那哀乐声、发丧的锁呐声、嚎哭者便会自个儿来找你;老见花圈孝衣在漠风中飘,老听到死亡的讯息,老见友人瞬息间变成了鬼,老听人叹某人的死亡,而随后,叹人者亦变成了被叹者……

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觉察到死亡的,老觉那是个可怕的大洞,侍在身侧,张着大口,一等我恍惚,就会朝洞里拖我。那时我昼夜发抖,恐惧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东西。渐渐,我明白了,不但人会死,那月亮,那太阳,这地球,都会有死的一天。于是,心中又升起一个疑问:既然终究都得死,那么,这活着,究竟有啥意义?

从少年时代起,我就寻找意义。可是,我可悲地发现,一切都没有意义。死亡来临时,读的书没有意义,盖的房没有意义,写的文章没有意义。后来,虽成了作家,但想到宇宙也有命尽之日,写的那些书便是真能传世,终究仍是个巨大的虚无。地球命尽之日,托尔斯泰也没有意义。

于是,我曾许久地万念俱灰。

这种幻灭感的改变是在我接触到佛教之后……

——摘自 谈作家的人格修炼——《雪漠短篇小说集——狼祸》(序)

就在这种看热闹等待好吃的的童年里,我迎来了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我奶奶的去世,从小我就和奶奶一起睡,也帮奶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如一起抬猪食桶去喂猪,奶奶是裹过小脚的,加上那时已经70过了,需要有人帮着把猪食从院子里的厨房抬到院子外面的猪圈去。记得奶奶去世是一个深秋的下午,我还在读小学,我和堂姐堂弟被告知奶奶快要去世了,就早早放学去见奶奶最后一面,在我和奶奶睡觉的屋里见了最后一面就出来了,之后没多久就看到父亲三叔等也留着泪走出了那个房间,之后好像就听到说要给奶奶擦洗身子和换寿衣,多年后看了《参透生死》我才知道,这又是多么愚痴的一个行为!在神识离开肉体之前,在眼耳鼻舌身意慢慢消散之时,不要去触碰亡者的身体!这种趁着身体还软的时候能穿上寿衣的“图省事”只会加剧亡者的痛苦,不利于其解脱!

当那时的我自然不懂这些,只能任由没有文化的愚痴的父辈们折腾,我只是看着大人哭,也硬挤些眼泪出来,跟着假哭几声。同样是多年后看了《参透生死》我才知道:这种哭天喊地同样不利于亡者解脱,会增加他的执着,这种哭天喊地在新疆远道而来奔丧的大姑抵达后达到了顶峰。那时的我有点无法理解,总觉得老了离去也是自然的事情,总觉得这好像就和我在田野边看到的树上的一片黄叶落地一样。所以,在奶奶下葬之后我还学者奶奶拄着拐杖的样子吓唬我妹妹,那种悲伤并没有将一个不懂人世的孩子笼罩。

上完小学,我去了县城读初中和高中,几乎看不到农村那样的死亡场景了,而且忙于紧张的学业,即使小区里有人去世,动静也没有农村那么大,自己也无暇顾及。在这种紧张的学业中,我考取了广西桂林的一所大学,在象牙塔里,就更难看到死亡了,那时候想的是爱情,是疯玩,是挥霍青春,是学业,是毕业后有个好工作。

4年大学生活很苦结束了,人生中又有多少四年?我又跑到杭州来找工作,开始了在一家私企打工的生涯,我们的客户是德国超市,订单数量很大,交期很严格,质量要求也很高,有时候在中国人的眼光看来甚至是变态和偏执,但也有一句话说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谁知道呢!

有一天正在陪老板出差的路上,我记得很清楚,车在喧嚣都市的高架上行走,突然电话铃响了,是舅舅打来的,说外婆去世了,估计我也回不去,也就是打电话通知我一下。繁忙而又快节奏的私企工作,从早上8:30一直忙到晚上9点甚至10点,那时候最滑稽的一幕就是:我和我农民房的房东的儿子每天的相遇,晚上我加班回来,他去酒店上夜班,早上我出门去上班,他从酒店下班回家,每次这样碰面,我们都不约而同相视一笑,是笑自己的无奈,还是笑这工业化大生产分工?是的,那时的我只是现代化工业生产线上的一颗螺丝钉,我的心已经让欲望和工作填满了,我机械地工作生活,对于死亡,对于他人的痛苦,对于马路上看到的车祸里受伤或死去的人,我早已麻木了,我的心已经和脚后跟的皮一样迟钝了,心灵已经死亡了,我只是个寻找食物的动物。所以,当时舅舅打电话,内心真的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挂完电话,就和老板忙着出差谈生意去了。

外婆一生,和蔼可亲,与世无争,印象中见了所有的人都是那样慈祥地笑着,老了没牙了,但那笑容还是那么慈祥温暖。在家里也基本全都听外公的。外公一生,经历了民国,新中国,给地主打过长工,当过骆驼客,就是《野狐岭》里的那种骆驼客,遭遇过沙匪,到过兰州,到过陕西,骆驼客不干了又去兰州给饭店打工,每月将挣的钱寄给外太爷,外太爷舍不得花,全部存在枕头里,新中国成立后,一文不值了,只好拿来糊窗户。新中国成立后还做了大队书记,经历了合作社,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外公德高望重,后来老了不做书记了,照样很多人对他很尊敬。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我坐在外公28大自行车后座去镇上置办年货,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和外公打招呼,外公还没蹬几圈就要从自行车下来和别人打招呼握手寒暄,所以,全程很多时候都是推着自行车走的,这样的场景,在今天几乎很少看见了。

小时候印象中,外公很严肃,不怎么说笑,但是一笑起来却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小时候,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采访”外公,听他讲他一生的那些传奇故事。参加了雪漠创意灵性写作班之后,我才明白那是多么宝贵的素材,但外公在我没意识到他的传奇故事是宝贵素材之时,在外婆去世后一个多月也跟随外婆而去了,这对于白头偕老的老伴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死亡吗?与其独留在这人世间,不如追随另一半而去,在另一个世界里执子之手,哪怕没有达成佛家的解脱,也是一种幸福。

外公外婆离世后,我依旧在拼搏的城市所谓的奋斗着,拼搏着,拼搏着妻子,房子,孩子,车子,票子,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向我招手的“子”,要不是2013年朋友MJR的离世和香巴文化的智慧光芒照进我的生命里,我的一生就会被那许许多多的“子”填满,糊涂而来,糊涂而去,枉在这人世走一遭,白活一场,最后两腿一蹬两眼一闭之前回首自己的一生,充其量也就不过是地球上曾经的一个造粪机器而已。

MJR从澳洲留学回来,有着海外镀金后的亮光闪闪,回来后就职于跨国公司DELL,在国内一线城市北京 上海等,以及沿海的很多城市大连,厦门等都留下过他的足迹。后来他决定定居杭州,顺利就职于阿里巴巴,就全家搬到了杭州。和他认识,还是因为住在滨江的同一个小区,两人的孩子也同岁,一来二去的也就聊上了熟了,孩子们需要玩伴,需要玩具,大人何尝不是呢?只不过大人的玩伴是大了的孩子,大人的玩具是功名利禄,声色犬马罢了。

MJR祖籍广东,有着不错的家境,在杭州有着体面的工作,不菲的收入,幸福的家庭,乖巧的女儿。但这美好的一切,都在2013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永远地与他毫不相干了。不知是长期高负荷的工作还是什么原因,他在邵逸夫医院做心脏手术就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他可能也是有准备的,在上手术台之前,也对自己的后事做了交代,妻子在泣不成声和医生的催促声中送他进了手术室,没想到,那真的成了最后一面,在冰冷昏黄的医院走廊里,从此阴阳相隔,那一夜,竟成了永别。留下孤儿寡母,独自面对这人世沧桑,江湖险恶。

从小到大,我的同龄人中我没有碰到过爸爸或妈妈早逝只有一方独养的孩子,所以,MJR去世第二天,看着他的女儿在爸爸去世而家人却不知如何告诉她的情况下,看着她还和我女儿和小区里另一个小孩三个人一起高兴玩耍的时候,我的心里难过极了。这个乖巧的小女孩以后在幼儿园看着别人的爸爸接走自己的同学,把他们扛在肩膀上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怎么想?看着别人的爸妈一起来参加孩子的亲子活动时候,而她只有妈妈陪着的时候,她的心里又会怎么想?当她有一天知道了永远都没有了爸爸的时候,她又会怎么想?我总是不忍去想那一幅幅画面,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个母亲拉着一个孩子的小手,走向拥挤的人群中的身影,拥挤的人群里,男人可以欺负他们,比她们强壮的女人可以欺负她们,比她大点的孩子可以欺负她,就因为他们的背后没有了一个男人!从这一点上说,人类是及其卑贱恶心的一个物种,畜生都不如,同类相欺相残,只发生在人类的世界里。古往今来,翻开人类的历史,欺负孤儿寡母的还少吗?我一直对欺负孤儿寡母的这类人深恶痛绝,我真的想不通他们怎么忍心去欺负一个幼小的孩子和无助的母亲,这些天良丧尽之徒如不忏悔,必堕地狱!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如果你能走出并超越这逆境,你的未来将是非常了不起的,也许,这是上苍对你的另一种恩赐吧!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手术台上没有下来的MJR,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冰冷的太平间,然后送进了火葬场,在进火化炉之前的全体追悼人员追悼会上,他穿一身西服,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一般,在他父亲的悼词和泣不成声中,很多人都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手术之前,我们还一起吃饭聊天,现在他却永远地睡着了,追悼会结束后我目送睡着的他被推进了火化炉,炉火跳动着,西服没有了,头发没有了,皮肉没有了,发出吱吱地油助火势的声响,没多久出来后只剩下一堆白骨呈现在家人面前,给一个盒子,把骨灰倒进去,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谢幕!工作人员的司空见惯和倒骨灰的麻利,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骨灰,让人心里有点不能接受!当我全程见证了一个同龄人的离去,那种震撼无疑是巨大的。我在想:假如我也此时就离开人世了呢?我曾经为之拼搏奋斗的一切还是我自己的吗?连这个“我”最后都成了火葬场工作人员眼中的一堆熟视无睹的灰,源于尘,归于尘,到头来什么才是我们自己的?!

我许久地沉浸在MJR给我的震撼中,2013年,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我开始了追问,我开始了寻觅,我终于走进了香巴文化!我终于因为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走出了关房的叫雪漠的人而不再愚痴!我终于清醒:从生到死有多远?呼吸之间,从迷到悟有多远?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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