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雄：大漠血刀

余泽雄：大漠血刀

如火烧得通红的浮云，抱成了团。天边缓缓地暗了下来，只剩下几丝紫红。不知从沙山那方向，刮起一股狂风，㚒着洌寒，向破磨坊冲来。我本能紧紧地搂住熊二厚实的胸脯，闭着眼睛，任由从残垣外扑来的风沙抽打。

父亲在边陲，不明不白被人谋杀后。我们母女俩，顿时就成了被遗弃的丧家犬。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里，要不是遇见了驼队领主——熊二，恐怕早成了一堆荒漠骨头了。人在绝地里逢生，尤其是，对一个已一贫如洗的年轻弱女子来说，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能报答的，只有这身子了。

熊二，上唇牙齿总盖不止下唇牙，额头前倾，眼睛老盯着人似的，一副不讨喜熊相。他五大三粗，虽然是丑了点，可还算怜香惜玉。自那天，把我们母女从滚烫的沙丘里救下来，就一直没少照顾。若能依靠他，帮我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也不枉女儿此生一片孝心。

天亮了，也不知昨夜是怎样过来的。当醒来时，睡在草垫上，身上盖着他那件羊皮风褛。熊二估计是在给骆驼喂草。我抖了抖满头发的沙子，勉强地坐了起来。墙角放着一个骆驼客常用的搭肩，半截烟杆子露了出来。眼睛像被针扎了一下，这烟杆子怎么就这么眼熟。我撩开身上风褛，警觉地走到搭肩旁，抽出烟杆一看。烟锅底部，我亲手嵌上的小鹿玉石，是给亚爸的生日礼物。破磨坊外，“沙、沙”响的沉重脚步声，告诉了我，他要回来了。我迅速揷好烟杆，躺回了昨晚的草窝。

又要上路了，像往常一样，我这个还未过门的准媳妇，被熊二抱上了最强壮的这头灰白骆驼，软绵绵的坐垫上。今天，他神采奕奕的，咧嘴一笑，更突显了丑相疯狂。熊二敏捷地跨上了头驼，左手搂着我的腰，右手向随队骆驼同伴们有力挥手，吼了一嗓子，“伙计们，走起。”

秋天的大漠，被晚霞镀上一层淡淡的殷红。拱起的那堆沙脊，格外通红，多像亚爸躺在炕上流下的鲜血。身后的“恩人”就像一条大莽蛇缠绕着我。此刻，复仇的热血如沸腾的水。一阵寒风吹过，脑门却异常地冷静。我说：“老大，都赶一天路了，怪乏的，抽口烟吧。”熊二从身后搭肩里抽出烟杆子，我从烟袋拿了一小撮烟丝，悠悠地放在烟锅里，划着一根火柴。我的“恩人”，深深地吮吸着烟咀。这可是宝贝女儿送给她亚爸的生日礼物呀。豁然，熊二从驼背上滚下来，鼻孔鲜血一滴一滴地渗进了沙子。

驼队的伙计们惊呆了，全都围了过来。十几双眼如箭般的凶光齐齐射在我身上。一声长长的凄笑，如一把划向大漠夜空的血刀。“看来这断肠草的功效真不错，特别是与上好的云南烟丝相拌更佳。”话刚说完，“轰”的一声响，火简子喷出一排铁砂子，射进了心窝。

第五期“雪漠创意写作班”

2016.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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