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蕙竹：怀念母亲

杨蕙竹：怀念母亲

    转眼母亲去世已经两年了，但是每每想起，心里还是疼痛。

    小时候，母亲的性格很好，从来不打骂我们，有时生气了，她就把手举得高高的、作势要打的样子，但多数时候是打不成的，偶尔真打下来了，手落到屁股上也并不疼，所以我们都不怕她。那时候，因为父亲很忙，没有时间管我们，再加上父亲对我们比较严厉，所以我们就跟父亲比较疏远，也从心里害怕他。有时候犯错误了，比如不小心打碎了碗或者茶杯，我们很害怕，母亲就帮着我们隐瞒，让我们赶快把碎片扔到远一点的地方，防止被父亲发现。

    母亲没有工作，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老人和孩子，我们家姊妹六个，再加上伯父的儿子——因伯父去世的早，父亲把他接来我们家培养长大，还有奶奶、姥姥，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母亲除了要做好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要饲养猪、鸡、鸭、鹅，另外还有大片的地需要侍弄......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床开始忙活了，直到天黑透了，才能休息。有时母亲累极了，竟然能边走路边睡觉，还有几次在喂猪，喂着喂着就睡着了，有时是父亲发现了，有时是舀猪食的瓢掉了突然惊醒了。

其实母亲在未出嫁前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母亲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姥姥也最疼她，她那时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在学校里各方面也是佼佼者，而且母亲心灵手巧，喜欢画呀、唱呀，母亲最羡慕的是歌唱家，因为母亲觉得歌唱家可以每天无忧无虑地唱歌跳舞。但是她选择了父亲，就只能和父亲一起担负起家庭的重担。除了繁重的家务劳动，为了补贴家用，母亲还和父亲一起“搞副业”，那时候很流行柜门上有玻璃画的组合柜，父亲就利用下班以后的时间做柜子，母亲就在父亲割好尺寸的玻璃上画画。在大大的火炕上，摆一张四方桌，母亲就坐在桌边伏在桌上用水彩笔在玻璃上画各种小动物、花花草草的，母亲画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我们就围在母亲四周玩耍、嬉闹，现在想想还觉得温馨、幸福满满。

因为父亲很好客，家里时常会有客人，有时的客人是父亲的老师和同学，他们中有喜欢吹拉弹唱的，父亲就会拿出二胡、笛子、口琴和他们的电子琴、洋琴、手风琴等一起演奏，这时母亲总被客人要求唱歌，母亲实在推脱不过，就从繁忙中偷得半刻闲，唱上一首革命歌曲，记得母亲唱过的歌都是很高音的，我们都唱不上去，好像有《骏马奔驰保边疆》《北京的金山上》《毛主席万寿无疆》等。但是这样的快乐时光总是很短暂，母亲总是很快又投入到永远都干不完的家务中去了。

母亲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消耗着自己的青春，从不抱怨，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别人，给老人、给父亲、给孩子，从来都舍不得自己吃。母亲喜欢吃酸甜的梨，但是一直没有条件吃，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从外地回来买给她吃，但是她已经吃不了了，因为一吃牙齿就酸倒了。穿的衣服，母亲更是舍不得给自己买了，小时候，我们都盼着过年，因为过年了有可能会有新衣服，为什么说可能呢？因为家里孩子多，平时大的穿完了给小的穿，所以不是老大就可能要穿姐姐穿小衣服。母亲自己也捡姨妈穿剩的衣服穿，很少做新衣服，母亲有一件最喜欢的鸭蛋皮色的上衣，总舍不得穿，好多年了，一直放在柜子底下珍藏着，等到后来条件好了，那件衣服已经过时了，不能穿了。

虽然我们家那时条件很不好，记得姊妹中最小的弟弟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爱吃大米馇子”，他说的“大米馇子”就是玉米粒经过简单处理后做成的粥，吃起来扎扎的，口感很不好，那时候我们常吃的主食就是这个玉米馇子粥，能吃上一顿白米饭是很奢侈的事了。但是每次有路过的乞讨者，母亲从来没有拒绝过，家里有什么粮食总会舀给他们，还会热情地邀人家到屋里歇歇脚、喝口水。父亲朋友家的孩子因为我们家离学校近就住在我家，和我们一起吃一起睡，母亲都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母亲的最大心愿就是让我们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所以每次叫我们干活儿，也都是在我们写完作业的前提下。好在我们也都算争气，除了大姐不喜欢读书只读了初中，其他姊妹都考学走出了那个闭塞的小乡镇。特别是四妹，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在当时当地都是无比荣耀的事。为了庆祝，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母亲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忽然感觉腿不听使唤了，嘴也歪了，话也说不清楚了，送到医院后诊断为脑出血，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留下了半边身子不好用的后遗症。但是母亲很坚强地进行康复锻炼，不但坚持生活自理，而且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谁想造化弄人，七年后本已恢复得差不多时又一次发病，这一次是脑血栓，出院后仍然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接下来是长达十二年的病魔相伴。在与病魔抗争的将近二十年时间里，母亲的柔软、包容都被磨没了，生病以后，母亲不能画画了、歌也唱不好了，音不准了，调就更上不去了，她的世界就更小了。特别是第二次发病以后，我们都已经一个个考大学去外地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了，老人们也早就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父亲和母亲了，而父亲又总是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她就时常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埋怨父亲对她的不关心。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跟我们诉苦。我们虽然也尽量抽时间多回去，也给她买衣服、食物，但是半边身子不好用，穿衣服也不好看了，脑血栓后味觉也退化了，吃什么都不觉得香了。母亲对吃穿都不太在意了，她唯一的盼头就是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可以胳膊不疼、手不麻，可以自如地走路。所以她每天看电视、看报纸，最关注的是药品的广告，广告说什么好用，她就想方设法一定要吃到，而且坚持得很好，一顿不落、比吃饭还上心，到最后，每天大把大把地吃药，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如果不给她买，她就生气。母亲生病后，我们才开始关注健康，包括父亲在内都利用业余时间学一点养生知识，但是这些对于母亲已经不起作用了，母亲身体生病后，心灵也封闭了，很难听得进与她的固有思维相悖的东西了。就这样，大量地吃着各种药，身体还是越来越衰弱了，直到两年前第三次发病去世。

母亲去世了，带着不甘，带着遗憾走了。母亲曾经说过：把所有的孩子想一遍，只有我的脾气最好，也有人说我长得最像年轻时的母亲，所以，她最想和我住在一起，但是想到我丈夫的脾气不好，她就退缩了。后来我离婚了，带着女儿在广东，想着奋斗几年有条件了就接母亲过来，但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走了。这个遗憾也就成了我永远的痛。

认识雪漠老师后，我曾通过微信问过雪漠老师“作为子女我们应该怎样做，才能对死去的母亲有益？”，雪师给我回复了一个小和尚在念经、敲木鱼的动画。我理解雪师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好好修行、不断完善自己，并且念经回向给母亲。于是，每天做完功课，我都会想一次母亲，不管她现在哪里，希望我们的努力能让她过得好一点，能健康快乐，更希望她能放下过去的所有执著，用心学习佛法，精进修行，早生佛国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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