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人活络了,文章才能活。文章的活,则在能戒除“习气”。
顾文豪:胡兰成谈文章之道
一
《小团圆》里九莉一直劝邵之雍“信不要写得太长,尤其是邮寄的,危险”,可“他总是不听,长篇大论写文章一样”,原来他“太需要人,需要听众观众”。暂且坐实邵之雍即为胡兰成,九莉此言,真真入骨三分。素负莫名大志的胡氏口燥唇干笔下汗漫,虽说志气才情勃郁英发,可即如短短家信亦写得难管难收,谁说没有一点抱负难申、怀奇负气的不平在?
然则“太需要人,需要听众观众”实亦无妨。尤其如胡兰成这般锦心绣口且乐为人师者,相较《今生今世》、《山河岁月》之类正经文章,私家书信反倒读得出更多的学问根底与人情世故。
《意有未尽》收录了胡兰成与黎华标的70封长短书简。黎君早年师事当代新儒家唐君毅,上世纪六十年代起,由唐居中绍介,就读香港新亚研究所的他与时在日本的胡兰成通信。直到1977年末,18年间,彼此仅见过照片,未曾会面,相交相识全赖这70封长短书。
黎华标清正聪明,当得起《诗》言“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流亡日本落寞寂寂的胡兰成接得来信,蓦地激起标准的胡氏感情,禁不住要“对镜低徊”,恰如婉约女子无意间拾得青春少年郎的片言只语,心下起波澜,难怪篇篇回信读来皆似情书。而细想想,胡兰成虽是写给黎君,毋宁说是写给自己——毕生为学界政界排斥的他,实在太需要别人的倾听与肯定了。如胡兰成这般一生遍遭轻忽与讥刺之人,更易对后辈生出款款情愫。然则向来抱持“从旁门入者是家珍”的他生怕待在研究所苦读的黎君读书“生障”自废才情,遂不惜“从你自身来启发你,使你对你自己成为知己,而学问道德文章是要与天下人成为知己”。(页一四〇)是以70封书信恰如七十堂胡氏私房课,黎君好比每日正经课堂下学后,悄然到一深山院落向满身功夫却少为人知的老先生修习独门武功,真真叫人羡煞。
二
胡黎通信70封,最出彩处,我以为即是胡兰成对黎华标就文章之道所作的规箴提点。今人于胡之思想多颇为鄙夷,以为野路子之言,然皆不得不服帖其文笔迥别时流,文思如星珠串天,繁华足媚,加以行文奇崛,用字鲜妍,置于“五四”以来白话文书写的各路神佛中,恰如一树好花开,洵为异数。而胡兰成亦非伤春悲秋的落拓才子,如刘铮先生所言,胡不曾写过小说,亦无意于新诗,一生都在用功“理论的文章”,“举凡文学批评、艺术批评、社会批评、经济批评、政治批评、意识形态批评,胡兰成无不涉猎,而且总是言之有物”。换言之,胡兰成不仅能写出“慧美双修”的清丽文字,亦对文学写作本身有着极为自觉的批评意识,如他在《中国文学史话》中强调:“今天最贫乏的就是理论。今天文学上最不足的是知性。”他的批评,他对文学的识见,即是要给今天的文学灌注“知性”,进而亦令理论的文章能有文学的松润舒爽。
不过胡兰成的所谓“知性”,绝非理论家整日挂在嘴上的那种“知性”,毋宁说他最鄙薄的就是道学家的道学腔,理论家的理论腔,认为这班老先生都是吃素的,自己倒是晓得去西王母那里偷吃蟠桃开荤而得道成仙。而老先生空言谈道,犹有可说,若写文章还满纸道学气,则不啻罪不可恕,“学孔孟之道果有所得者,必能文,其不能文乃是自己戕贼自己”。(页五六)
故其教黎华标读书作文先要“去障”。何为“去障”?简言之,即首要有个好情怀。澄清心怀,读书才能如丝绵蘸着了胭脂,顷刻荡开,“翻到哪里读哪里,不急于读出什么见解,竟是有点像和尚念经,倒是随时若有所悟”。(页六五)亦无私见横亘胸中,虚心素读,“如早晨空肚吃水,沁入肺腑”,(页一五三)如此才能活,“能活,读的书或读的他人文字亦就活了。……读了如闻到花香,于你当下有所启发,这就是了。……是故佛说,凡我所说法,皆是假说,最要紧的是人活,听的话读的书亦就活了。否则有刻意深思而愈不通者矣。”(页九六)
人活络了,文章才能活。文章的活,则在能戒除“习气”。“写文学的人一提起笔,往往会有一种文艺腔使你的人跟了它去,写论文时亦会有一种理论的调子把写论文的人牵引了去。文章的调子,理论的调子,应当是从作者的人里生发出来,不可倒转人被它驱使以去。如此,你“文章的调子何时都是新的,理论的调子何时都是可喜爱的”。(页八二)
而“习气”之泛滥,盖在好用陈词滥说。1963年3月15日函,胡兰成如是写道:“连日春阳,我住处多摩川畔梅花如雪。我因想起欧阳修守滁州时与宾佐赋雪诗,不许用鹅毛、柳絮、银海、瑶花、玉宇字样。后来苏轼守徐州时,亦与宾佐追摹欧公韵事,曰:‘当时号令君记取,白手不许持寸铁。’我特为说这故事给你听,是要你注意,学圣贤之学亦要有本领,能白手不持寸铁,举凡‘仁义’、‘和谐’、‘真善美’、‘超越’诸如此类明儒学案或什么学案常用的字样一概不用,看你还能写得出圣贤之道么?又,你能于圣贤之道,有似犯冲犯斗,相反又相成么?又,你能不以书解释书,而从人事生出新的言语文字么?”(页一一一)此所以胡向来认为后世儒生不曾真能文,亦不曾真知文,只晓得到处搬弄几个熟语陈词,即以为道在其中了,“孔子教人学诗学礼,而后世儒者以为诗文但是载道之具,不知诗文的造型,自身即是道。”(页二七八)
三
在胡兰成看来,好文章要有一“风”字,要“有光阴徘徊”。
1964年1月28日信中,胡在收到黎华标一篇文章后,指出其“语气太重”,认为“言圣贤之学,尤要能举重若轻”,之后谆谆语告文章之道:
“诗经讲正经事的有雅、大雅小雅,但是还有风,国风虽讲的不一定是正经的事,然亦是正经的情意,与雅比,语气就不那么重,而孔子列风于雅之首。你为文要有一风字就好了。
“文章本来有巽言、有法言,法言是正事正说、巽言是假事假说。前时有日友请我写字,我为写‘真心真意,假言假语。’此八字我所撰,可通于庄子的文章与佛的说法。此即巽言也。但虽法言,如论语孟子,亦行文随处有风光,能举重若轻,行文如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不言理而理在其中。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盖不学诗,则文无风致;不学礼,则为文无条理。今你的文章以理胜,而此一理事又未即是礼之条理,于诗似学雅而未学风。惟你一片真心真意,底子极好耳。便如(劳)思光的《苦语》,亦见其是个认真,有见解的,但是通篇说理,文章没有光阴徘徊。孟子曰:‘君子之德风’,文章无风,焉能草上之风必偃,浸润读者使自得之,且以致远耶?文章与讲学不同,讲学是对一班学生,可以教他们,文章是对天下万世之人,切不可是教之,而是使自得之,使之与文章相忘相乐也。”
隔两日,在30日信中,胡接续言之:
“我觉得你写信比写文章好,你写文章不免有文章的架子,或可说是学问道路的架子。你写信则自然本色。本来写文章有一种是组织的,又有一种是流露的。你的信有你的性情流露而不自知,所以好。文章亦非可无组织,但虽是理论,于组织太着意就不好了。易经‘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这丽字就含有组织与条理,而曰‘丽’,不觉其有安排,而且江河日月天地皆是现物,非抽象之理论云云也。故曰,言仁义而不能并礼乐言之者,哲学家而已。”
此两信,真不可轻易看过。胡兰成所谓文章要有一“风”字,包蕴甚深。就内容而言,“风”相较“雅”,自多涉凡俗日用,就情怀来说,则更是不比雅的庄重正经,而富谐情趣意。前者意谓说大家听得懂的话,后者意谓用大家听得懂的方式说话,如此才谈得上使天下万世之人,能于文章“自得之”,而“与文章相忘相乐”。若要达臻此境,当赖人工,唯不可“组织太着意”,要能如《易》“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有安排而不见安排。而按《易》“离”卦彖辞:“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循此可知“丽”之目的端在“化成天下”。以胡兰成之心念抱负,是要将“历史的弦弹得铮铮响”,(页一五九)以一己之力为万世开太平,其平日多言“革命的四方风动”,革命之风与文章之风在他这里是二而一的,文章如风,方能激扬人心,砥砺民气,最终造就四方风动的革命大潮,所谓使人“自得之”,即是以文章来使千万里之外的陌路人皆能临文起兴,生发出一种莫名的大志。如风的文章里,实亦包蕴着一个时代的新风与消息,能识得文章,即能识得整个时代。而与其说文章不是讲学,对象不单是一班学生,毋宁说这一班的学生听众怎能让“太需要人,需要听众观众”的胡兰成兴尽餍足?不过或许是胡兰成一厢情愿,又也许是他实在误会了这般学者们,其实人家未尝不知“风”,不知“丽”,更深在的原因怕是学者们从未想过要与胡兰成一样,兴致勃勃地去“化成天下”,去酿就这时代的“革命的四方风动”。
四
尝有论者将胡兰成归为周作人、废名一路抒情文脉,我以为胡与此二人皆非同路,况且知堂与废名果能算抒情一路否,亦未必无疑。事实上,或许胡兰成与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的写作者皆属陌路。
若细观知堂之文章观,则显见二人彼此实属隔教。在写于1935年的《关于写文章》一文中,知堂直言“不相信文章是有用的”,之所以做文章,是因“总有愤慨”,“聊以出口闷气”,且认为“写好文章第一须得不积极”。知堂是否果真不“积极”,暂且不说,至少其不信文章“有用”。而胡兰成念兹在兹的,恰是文章能如“九万里之风”而有助于“化成天下”,不仅“有用”,恐怕还是“大用”。
一则不信有用,一则秉承大用,由此自然于文章之道判然有别。周作人1945年在《谈文章》一文中说道:“做文章最容易犯的毛病其一便是作态,犯时文章就坏了。我看有些文章本来并不坏的,他有意思要说,有词句足用,原可以好好的写出来,不过这里却有一个难关。文章是个人所写,对手却是多数人,所以这与演说相近,而演说更与做戏相差不远。演说者有话想说服大众,然而也容易反为大家所支配,有一句话或一举动被听众所赏识,常不免无意识的重演,如拍桌说大家应当冲锋,得到鼓掌与喝彩,下面便怒吼说大家不可不冲锋,拍桌使玻璃杯都蹦跳了。这样,引导听众的演说与娱乐观众的做戏实在已没有多大区别。……我读古今文章,往往看出破绽,这便是说同演说家一样,仿佛听他榨扁了嗓子在吼叫了,在拍桌子,在怒目厉齿了,种种怪相都从纸上露出来,……在这里只抽象的说,我却见过好些实例,触目惊心,深觉文章不好写,一不小心便会现出丑态来……”
两人都心知文章是为不知名的大众所写,然则胡是要对这天下万世之人,“使自得之,使之与文章相忘相乐”,为此正言巽言似正实反,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些在知堂看来简直全要不得。因为这“与娱乐观众的做戏实在已没有多大区别”,“种种怪相都从纸上露出来”,甚至“一不小心便会现出丑态来”。
更有趣的是,周作人不满自己早年作文之“积极”,日渐归于平淡本色,这些在知堂本系刊落浮华的有道之悟,在胡兰成看来却是老境颓唐之表现。在写于1944年的《周作人与路易士》一文中,他感慨道:“我是更喜欢他在五四运动到北伐前夕那种谈龙谈虎,令人色变的文字的,后期的文字呢,仿佛秋天,虽有妍思,不掩萧瑟。他不是与西风战斗的落叶,掉在明窗净几之间,变作淡淡的忧郁了。”知堂得意自己终于能写出不再“积极”的文字,胡兰成则将其看作含着“淡淡的忧郁”的“落叶”,两厢之异,毋庸多言。
至于知堂弟子废名,或许与胡之差异更大。废名极为心许六朝文章,在写于1936年的《三竿两竿》一文中,他明言:“中国文章,以六朝人文章最不可及。”胡著《中国文学史话》亦推奖六朝文,许其为“文学上新情操的时代”。不过所谓“新情操”,是在“清新”,论“雄劲”则不及为六朝开出来的隋唐。盖胡认为:“彼时的文学尚未即显出有统摄时代的大意志力,要到后来隋唐统一了天下,初唐的陈子昂与李白这一代的文学,才显了出来。李白因此说六朝的文学绮丽不足珍。”要之,在废名这里,六朝是中国文学的标高,在胡兰成这里,六朝则是为唐代文学夯实了基础。
至于废名文章向来为人歆服的戛戛独造,禅意融融,胡兰成亦不以为然。在写于1944年的《随笔六则》中的第六则中,胡对废名的禅悦颇有批评,其云:
“表现于诗的人的感情,是生于事物的,但这感情一升华,就不再被事物的迹象所拘束,成为自我圆满的。但升华的东西还是有它的根。倘若根被丢掉了,升华的东西就只靠自身的水份(分)来养它,鲜艳也只得一时。如果是从枝上折了下来的花朵,可以经得起一宿,而从现实的人生折了下来的禅悦,则或者可以经得起几十年。那几十年,还是靠的前此的现实人生的残余的水份(分)养着的,如同离了水的螃蟹,吹着从江湖里带来的口沫濡湿着自己,久后到底是不行的。一个人可以后半生做和尚,靠着前半生绚烂的余情来润泽自己,到他坐化的时候还不涸竭。但倘使不是一个人,而是人类来这样做,那就会遭到可怕的涸竭的。因为做和尚的人,不但以他自己前半生的余情来润泽自己,并且是涵养在周围的人群的生活情调的反映里的。所以佛法须受十方供养。这供养不仅是物的布施,而且是情的布施。
“废名在那诗论里指出生之感情的自由,用来发扬升华说是有功的,但他把升华当作解脱,终于走到了禅悦,这便成了艺术的还原,倒头阻碍艺术的发展了。”
显然,胡兰成认为废名由禅意而令文学有所升华,固然可嘉,然则升华之后,失了根蒂,虽则入了禅悦之境,却不过是“如同离了水的螃蟹,吹着从江湖里带来的口沫濡湿着自己,久后到底是不行的”。
此处“失根”之说,实可留意。所谓“根蒂”,就文学功用而言,是其始终不满“五四”之后将文学视为纯文艺之一种,由此只知伤春悲秋叹息呻吟,而于礼乐文章、时代形势乃至士之担当自觉全无措意,若失了此“根”,势必写不出能“化成天下”的皇皇宏文。而就文学来源而言,此“根蒂”则指清嘉可喜的中国民间世情世景,是以他在文中不时援引民间戏曲、唱词、小调、传说,在他看来,若失了此“根”,不能与民间风物素面相见,是无有文章可说的。1945年他且写《中国民间》一文,批评“学究们不过是沉淀物,而左派与林语堂又不过是浮沫,他们其实不认识民间”。而唯有认识民间,方能鼓动民间,此时文学的来源与文学的功用也就两者得兼了。
五
不过,胡兰成如此自信的论文旨趣与文章技艺,却少为人承认。胡黎书信中,其引早年牺牲的革命青年应修人诗一首,诗云:“笑问兰花何处生,兰花生处路难行。争向襟发抽花朵,泥手赠来别有情。”他因此诗而生感慨:
“如此我想起了每回我给你写信为何。圣贤之学即是人生的兰花,生在崎岖险难之处。我可比是那妇女,你在路上遇见我,我抽兰花赠你,告诉你兰花生处路难行,而你若是学问的绅士,则也许会对‘泥手赠来’的泥手嫌恶,或者是用手帕垫了手来接,因为你习惯于盛在盘里,供在堂上的蜡花纸花。此诗开头‘笑问’,即非常好,你志于圣贤之学,能好像是笑问兰花何处生么?如此才是论语里‘志于学’的志。学问的因缘,师友遭际,便可比路上邂逅适愿,对你说兰花生处路难行,把襟发上戴的刚才采得的花,泥手抽来赠你。
兰花生处路难行,不是书本上研究问题的难行,而是人生的难行。书本上的哲学思想等等,亦可以是一种学问,那是等于百工众技中的一种,当然都不应当看轻,但圣贤之学则是古诗题《行路难》的行路。故又是道行或道不行的一个‘道’字也。”
此处之“泥手赠花”,我以为不妨移来形容胡兰成一生之遭际与文章。他有时可比那“妇女”,抽兰花赠过客,告诉人兰花生处路难行,可过客多是“学问的绅士”,嫌恶他自民间修习得来的体悟,只为这体悟出于民间的“泥手”,绅士们“只习惯盛在盘里、供在堂上的蜡花纸花”,加以他们只想着“研究问题”,全无心“了解人生”,所以他每感落寞,时或碰到一两个愿意听他讲话的听众,自然总是“长篇大论写文章一样”。
而有时他与他的文章又皆好比那生在崎岖险难之处的“兰花”。他为生于尘泥而自喜,以为此反成全其有“江湖之气”,不比“蜡花纸花”是死的,从未动念洗却这令其跌宕自喜的尘泥。而若是生就一棵杂草亦罢了,可奈天生丽质成就一朵明妍清丽的兰花,兰花又怎甘自堕凡尘?它多愿有这样一位“路上邂逅适愿”之人,能不惧路途的崎岖艰险,能不嫌憎这兰花带着的一些乡间污泥,因为兰花实亦未尝不“别有情”。
有时他或许又是那“过客”。有志于圣贤之学,人家不曾注意乃至存心轻忽嫌恶的沾染污泥的“兰花”为其所见,遂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起爱怜之意,叹息这荒寒的山间竟生就这么一株奇葩,言语间又多少有些慧眼独具的自得在。
无奈不论是自比妇女、兰花抑或过客,“学问的绅士”们终究还是嫌憎这兰花带着的污泥以至嫌憎这兰花,即便这尘泥远比“蜡花纸花”来得有“江湖之气”,健康、广大、深厚。“每回我给你写信为何”,这是胡兰成的自问,由此不禁让我们再度思省《小团圆》里九莉的话。或许九莉只说对了一半,终其一生,除了九莉,邵之雍都未必找到过一个能接过这泥花的过客,他遇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听众”,哪怕邵之雍不再“长篇大论写文章一样”,他们也都坐坐就走的。
他们只是“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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