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留香的年味
文\静慧燕 (美国)
新年渐近时,系里的一名博士从上海探亲归来,她不远万里带给我一副春联。那喜庆的红色,让我这个海外游子,借着记忆的翅膀,飞过重洋,返回了节日里的故乡。
掬一捧光阴,凝眸回望,在北方皑皑的白雪中,故乡的腊八粥飘着诱人的醇香,让年味渐渐浓郁。此时,父母开始给家里大扫除,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我的童年时代,物质尚显匮乏。每逢过年,北京的姑妈就托人捎来一包带鱼和十几斤大米。这些宝贵的东西,是姑妈用供应券排着长队买来的,也是她从自家人嘴里节省出来的。
除了姑妈的珍贵礼物,在北京生活的奶奶,会把一些精美的旧挂历,卷成一个大纸捆,带给我做练习本。在那个饱含爱心的大纸捆里,有许多名人的字画,那曾是一个艺术的天堂。在那些旧挂历里,当我看到齐白石老人造型简练、妙趣横生的画面时,曾爱不释手,像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
母亲在世时,过年总会包饺子。那时,按照家乡春节吃饺子的习俗,饺子一般要在年三十晚上12点以前包好,待到半夜子时再吃。母亲说:老人们认为半夜子时,正是农历正月初一的开始,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子”为“子时”,交与“饺”谐音,有“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母亲做的饺子,曾是我记忆最深的美味佳肴。
记得母亲在做饺子馅时,会把一些吉祥的东西,像糖、花生包到馅里,以寄托她对家人的美好盼望。母亲还告诉我们:吃到糖饺的人,明年的日子会更甜美,吃到花生饺的人,会健康长寿。当母亲把包好的饺子放到滚开的水里,饺子在锅里像个调皮的孩子,很快便浮上了水面。母亲把一个肉鼓鼓的饺子,放到碗里,用筷子夹开。顷刻间,薄皮大馅的饺子,便浓香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在做饺子时,母亲曾对我说:“过年包饺子,也是把这一年不顺利的事,都包进去,盼来年顺顺当当的。祈福不在跋山涉水,而在一片真心。”长大后,我渐渐懂得了母亲的心思:在包饺子时,母亲最大的乐趣是家人的参与。饺子像一个小小的纽带,在冰雪纷飞的冬季,让全家人围在一个桌子旁,父亲擀皮,母亲边聊天,边教我们姐妹包饺子。那一刻,曾是全家人难忘的幸福照。
来到国外后,母亲的饺子也伴随我跨出国门,走向世界。在美国过春节,大多是和朋友一起在家聚会。每逢此时,我喜欢亲手制作饺子,因为在包饺子的过程中,我不仅能重温儿时的记忆,神游故乡,还能与活在心中的母亲相逢。过年的饺子,托意寄怀,情长旨远。
在辞旧迎新之际,身在美东,远眺故乡,拳拳之心,切切之思,遥遥牵挂。我又想起奶奶旧挂历里的精神财富,姑妈在贫困年代,从北京赠送的珍贵带鱼、大米。那亲人厚重的情意,绵绵久长,年年相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新春倒计时的钟声快敲响时,美国的春节却不放假。作为生活在海外的第一代移民,我肩挑抚养父母的重任,尽管自己就像一个搬砖的工人,手里抱着砖,就无法拥抱自己的亲人;若放下手里的砖,又无法养活自己的亲人。但每逢佳节倍思亲,虽不能每年回家与长辈团聚,我总会用一封家书,一张支票,一个包裹,以心还乡,遥寄深深的祝福!
时光如梭兮,羊年乘云去;春风将至兮,金猴落大地。美国的东部,今年出现了暖冬气候,少了故乡“瑞雪兆丰年,冰镶树挂、晶莹剔透”的美景,不免让人遗憾。但在春节来临之时,我将在除夕的夜晚,点燃家中暖暖的壁炉,和先生一起包饺子。包好的饺子,我会放在红色的春联旁,一盘隔着时空孝敬父母,一盘留给做住院医生的儿子。在我心里,代代传承的家之温暖和亲情,就是过节时的幸福和唇齿留香的年味。
——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16年02月02日 第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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