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寻找信仰,我觉得这是中国最大的命题。
白岩松:当下中国最大的命题——寻找信仰
每天打开电视或上网看新闻,常看到:
“航班延误,游客围攻机场工作人员”
“机场爆炸”
“商场砍人”
“孩子被摔”
“城管打死人”
……
社会时常显出浓重的戾气。我们不能只简单谴责这一戾气横生的现象,也不能指望肇事者被惩罚就万事太平,此刻,更需要思考的是这些戾气的根源在哪里。
我觉得以下三个因素可以涵盖中国目前的很多问题。
第一个,来自不信任。
现在中国巨大的信任危机是焦虑产生的重要因素。飞机飞不了,如果说是空管原因或是天气原因,可能没有乘客会相信。他拿起电话一打,一听说北京天气好着呢,就急了,说北京天气好着呢,你怎么撒谎?
我无意替中国的航空公司解释,的确,它们的服务有时会让我非常难以忍受。但是我仍要替它们申述一点:
中国的空中空间给民航的比例只有17%,民航也有它非常委屈的一面,因此,有时候不得不撒谎。
撒谎导致公众不信任,所以公众就会产生焦虑,如果彼此信任的话就会心平气和得多。
第二个,来自中国人的“怕吃亏”。
人太多了,所以都怕吃亏。
我买了票你不让我走,那我不冤死了。
第三个,是最重要的,中国人已经非常习惯直奔目的。
干什么事都是直奔目的,过程往往被忽略了,尤其是旅游。
举一个我自己的例子,我从来不习惯那种直奔目的地的旅游。有一次在厦门鼓浪屿,几乎所有的游客,一到鼓浪屿就会直奔日光岩,到了那儿,爬几步照完相转身就走。而我离开日光岩不到100米,走进鼓浪屿的巷子里,突然看到另一个鼓浪屿——最美的鼓浪屿在巷子里。
其实很多风景都在意料之外,但是大家都直奔目的地了。
有个外国人写了一篇文章《跟着中国旅游团游欧洲》,他跟了一个中国的旅游团,八天十国旅游。八天十国旅游,这在国外是没有的,只有我们中国有。
我们还有世界公园,一个公园里边有50多个国家的标志性建筑,一天就能游完。
我们太想直奔目的地了。
这就是过去物资匮乏所导致的一种急于拥有的心态。
但是要忍受它是一个过程,慢慢地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抛弃这种生活方式,抛弃这种节奏。
机场上安静的人会多起来,我们会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一听“延误”,就心平气和地转身拿出一本书。有的时候他可能突然还会“感谢”——幸亏今天飞机晚点了,我才把这本书认真地读完了。
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有越来越多的人具备这种心态,一切就会好得多。
每个人的幸福和焦虑都与大环境有关,但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都是原告也都是被告。
卖猪肉的人用喂了瘦肉精的猪挣来的钱,兴高采烈地买了馒头,没想到馒头被别人染了色;卖了染色馒头的人,兴高采烈地去给孩子买奶粉,结果里头有三聚氰胺……我们每个人都在害别人,而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那么怎样去建立一个良性循环?我想有三个词可以概括,那就是公平、民主和信仰(或者叫希望)。
第一,没有公平就不可能让大家觉得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公平就会有愤怒,就会有焦虑,用一句形象一点的话来说,我希望全中国人民都成“富二代”。当所有的人都富起来的时候,财富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像大画家董寿平,他后来之所以成为大画家,是因为他们家太富了,他却只喜欢画画,把财产全扔了,一心画画,成了大家。如果他家庭不富裕,他能扔掉财富吗?他会成为大画家吗?
当中国人都成了富人的时候,生活会静下来,这需要公平,规则的公平,各方面的公平。
第二,是民主。
只有民主才能让全社会的信任建立起来,因为我参与其中了,就像陪审团。
中国现在也慢慢开始让民众的意见参与进来,你参与其中了,才会拥有更大的信任感。
最后一个,就是信仰(或者叫希望)。
有信仰就会有敬畏,就会有变好的冲动与行动,就会有自觉对恶的抵制,个体与社会就会美好一些。
我觉得中国有很大的焦虑、痛苦,是因为我们的确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中国只有1亿多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剩下的都是临时抱佛脚。
中国人走进寺庙或者道观,目的非常明确——没孩子,去找观音;病了,进药王殿;缺钱,拜财神爷。另外,中国人还发明了“许愿”和“还愿”这一说,信仰全是临时的,千百年来都这样。
当然,必须强调,在中国,信仰可不一定与宗教有关,但一定与我们内心的充实有关。我们内心要建立一种信仰,就是要有所敬畏。改革开放30多年,欲望面前,信仰的核心是敬畏。
敬畏是两个词:尊敬和畏惧。因此,我一直把它比喻成一条大河两边的河堤,这边是敬,那边是畏。如果河的堤坝足够高,不管河流怎么波涛汹涌,都不会泛滥成灾。一旦敬畏的河堤不在了,或者变低了,欲望的河流就会奔腾泛滥,带来无数灾祸。
人一定要活在希望之中,只要有希望、有信仰,人就不会那么焦虑。
寻找信仰,我觉得这是中国最大的命题。
选自:龙永图、白岩松合著《中国,再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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