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在一个盛产手提电脑、移动装备和空白大脑的繁华时代,我依然与我的书本迈着缓慢的脚步前行。
55年后,哈珀·李携“知更鸟”归来
文\傅小平
哈珀·李美国文坛盛产文学隐士,哈珀·李是其中颇负盛名的一位。自1960年发表“最初也是最后一本”代表作《杀死一只知更鸟》一炮而红后,哈珀迅速从文学界销声匿迹,除了在一段时期内写作过几篇短篇小说,再无一个字流传出来。不久以后,她去往家乡亚拉巴马的小城蒙洛维尔,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隐居生活,不再接受任何采访。当侄子问她为什么不在盛名之下接着写作时,她回答:“有过这样一次,还有什么可写的?”
唯其如此,时隔55年,哈珀推出新小说《设立守望者》的消息传来,再淡定的读者都按捺不住了,哈珀食言了吗?已届88岁高龄的她还在孜孜不倦写作吗?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其实,哈珀并没有食言。英文版长达304页的新小说虽然名曰“《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续集”,书稿的完成却在此之前。去年秋天,她的律师托尼亚·卡特意外地发现了这部被以为是已经遗失了的手稿,连哈珀本人也难掩失物复得的喜悦。书稿被发现后,哈珀·柯林斯出版社决定一字不改地印刷200万册,根据该出版商日前公布的数据表明,这本书上架刚一周,在北美的销量就已超过110万册。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出版”
《杀死一只知更鸟》获当年普利策奖,1962年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公映,获三项奥斯卡奖。这部书是“一百本最受美国孩子喜欢的书”之一;位列美国图书馆员评选二十世纪小说清单第一名;2004年BBC听众选出五部影响最深远的“女性分水岭小说”,紧随《傲慢与偏见》之后,就是哈珀这部“唯一”的小说。时至今日,小说已被翻译成50多种文字,又被改编为戏剧,甚至进入教科书,发行量超过1500万册,成为公认的美国文学经典。直到今天,这部小说每年还能售出75万册。如此盛名之下,还有什么可写的?
于是,年复一年,哈珀决绝地保持沉默。即使“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温弗里也没能说动她接受采访。进入21世纪,前往白宫接受布什总统授予荣誉奖章时,哈珀仍然保持缄默。只是在保护自己著作产权的问题上,她频频出头,参与了几宗侵犯著作权的诉讼。在许多人看来,把平静修炼成怪癖的哈珀,或许将和怪老头塞林格一样,紧闭嘴唇,直到某天悄然离开这个世界。
唯其如此,时隔55年,哈珀推出新小说《设立守望者》的消息传来,再淡定的读者都按捺不住了,哈珀食言了吗?已届88岁高龄的她还在孜孜不倦写作吗?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其实,哈珀并没有食言。英文版长达304页的新小说虽然名曰“《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续集”,书稿的完成却在此之前。去年秋天,她的律师托尼亚·卡特意外地发现了这部被以为是已经遗失了的手稿,连哈珀本人也难掩失物复得的喜悦。书稿被发现后,哈珀·柯林斯出版社决定一字不改地印刷200万册,根据该出版商日前公布的数据表明,这本书上架刚一周,在北美的销量就已超过110万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哈珀为此真心感到喜悦,并同意将此书出版。因为她长年的保护神、亲姐姐爱丽丝去年底刚一去世,这部书稿便被翻出来,有传言认为哈珀被操纵。就在前几个月,她家乡的安全部门还对这部新书面世是否出于她自愿进行调查。当局调查了哈珀目前居住的养老院是否有虐待老人的行为,但目前看来,即便哈珀的听力视力退化但思维依然敏捷,她表示:“思前想后,我把手稿拿给几个我信赖的读者阅读,很高兴听到他们认为小说可以出版。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出版,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有史以来最沉闷且感性味道十足的小说”
如果哈珀55年前发表的是《设立守望者》将会怎样?答案是,不可想象。
因为《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叙述者斯科特敬爱的律师父亲,那个公平正义的信徒阿提克斯·芬奇,在“续集”里变成了一个曾经参加过三K党会议的种族主义者。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芬奇律师称赞美国法院是“伟大的平衡器”,致力于主张“人人生而平等”。而在《设立守望者》中,芬奇律师谴责最高法院,希望他的家乡“可以独立其外,在房子保留问题上不接受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建议”,他讽刺该协会雇佣的律师“是一群像秃鹰一样只拿钱不办事的懒鬼”。
如果这样,芬奇律师不会成为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正义英雄,演员格里高利·派克和他所扮演的芬奇律师,也不会对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黑人运动起到正面的影响,芬奇律师更不会被人有意无意利用来“介入”美国的历史。
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不可预知性。哈珀于1950年代中期完成《设立守望者》后,编辑希望她将时间倒推到斯科特的童年,建议她以斯科特年轻时候的视角改写一遍,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作家,哈珀自然是“别人说什么我就照做”,于是她又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写出三个草稿,这才有了《杀死一只知更鸟》。
实际上,与哈珀同时代的文学界人士,大多知道她写过《设立守望者》,只是普遍认为这份手稿已经丢失了,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哈珀会同意出版。美国女性主义理论家伊莱恩·肖瓦尔特在2009年出版的《女性陪审团》一书中写道:“《设立守望者》给JB Lippincott出版社的编辑们留下深刻印象,但是他们发现该书内容零零碎碎、结构失当。”剑桥大学的伊恩·帕特森博士也泼冷水道:“我猜它一定充满历史味道,别无其他。”他说:“毫无疑问,《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粉丝们会迫不及待地想读它,但这是有史以来最沉闷且感性味道十足的小说。”
话虽如此,哈珀的新小说依然值得期待。如东英吉利亚大学美国文学专业教授莎拉·切奇威尔所说,即使还没读到这本书,但看哈珀如何想象并描写成年后的斯科特,应该是非常有意思的。《设立守望者》着重描述了斯科特的童年,以及她与亨利的爱情故事,这些内容捕捉到了小镇日常生活的节奏,同时也穿插了次要人物的肖像描写,足以满足读者对沉睡小镇和消逝时代的怀旧。在阅读过程中,我们会和斯科特一样震惊于那个她深爱的父亲,那个曾经教会她关于公正和同情心的父亲,何以会成为疯狂的反对取消种族隔离者?我们也会不禁疑惑,何以哈珀会对小说做跨度如此之大的改写?
或许没有人能对此给出准确的答案。但哈珀的改写本身,事实上恰恰凸显了美国种族问题的复杂,及其给美国民众带来的同样复杂的深刻影响。哈珀写《设立守望者》的时候,美国国内的黑人民权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当时,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定将黑人与白人隔离的学校制度违宪,美国总统还下令动用空降师保护黑人学生入学,可见当时种族关系之紧张。如果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如有媒体评论的那样,作为一份珍贵的时代文物,在那个更加善良、优雅也更单纯的美国里,为世人保存了希望与情感。《设立守望者》则似乎想证明故事发生地梅岗镇的种族和阶级偏见,“预言”种族问题之于美国社会的紧迫性,毕竟即使到今天,美国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依然没有完全消除。
而两本书情感的共通之处,则如有评论所说,是对同理心的呼吁,就像小说里阿提克斯对斯科特说的:“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除非你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区别是,《杀死一只知更鸟》提醒我们应该同情像汤姆·罗宾逊这样的“知更鸟”,而《设立守望者》则让我们理解一个名叫阿提克斯·芬奇的偏执狂。
“我依然与我的书本缓慢前行”
哈珀有一次问到访的奥普拉:“你知道布·拉德力吗?如果你了解这个人物,那么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做采访了。因为我就是现实版的布·拉德力。”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布·拉德力被残暴的父亲摧毁而足不出户,杰姆和斯各特童年时都把他看成恐怖的代名词,但他常给他们留下一些陈旧的小礼物,并且为杰姆缝补了裤子,到小说最后,“布”还救了孩子们。由此,在斯各特眼里,“布”已由一个鬼魂变成了一个具有高贵而善良的品质的人。而如“布”这般隐居,却始终显示着自己坚定的人格力量,似乎部分“预言”了哈珀的人生轨迹。
熟知哈珀童年生活、几乎与她同龄的乔治·托马斯·琼斯说,哈珀很可能对小说的一切描述都感同身受。在琼斯看来,哈珀的创作实际上是一个揭示自己家庭秘密的痛苦过程。1926年,妮尔·哈珀·李出生在阿拉巴马州的门罗维尔,她出身阿拉巴马望族,祖辈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赫赫有名的将军罗伯特·李,她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父亲阿玛萨·科尔曼·李曾经是一家报纸的编辑,后来做了执业律师,曾为两名被控谋杀罪的黑人男子辩护。不过,这两名黑人最后还是被处以绞刑,此后,她父亲不再从事律师职业。
而小说里的芬奇律师,不仅姓氏取自哈珀母亲婚前的原名,他也为被诬强奸白人女孩的黑人汤姆辩护,最后没能成功,但正是通过这一场辩护,树立起了他正义英雄的形象。据说在同名影片里,芬奇律师扮演者派克有一场长达九分钟的辩护场面,他慷慨陈言,导演喊停的时候,整个摄制组都鼓起掌来。拍摄一个街景时,进入角色的派克突然发现前来探班的哈珀眼含泪水,走到她面前关切地询问。哈珀回答说:“因为我刚才看到你凸出的肚子,和我父亲生前一模一样。”派克回应道:“哈珀,这才是真正的表演。”电影里还多次出现了手表的道具,在影片拍摄完毕之后,哈珀真的把父亲的表送给了派克。
不止于此,小说里迪尔的原型,是哈珀儿时的伙伴、后来的作家杜鲁门·卡波特。卡波特的小说《别的声音,别的房间》中的伊达贝尔也是以哈珀为原型。哈珀曾作为“研究助理和私人保镖”,陪卡波特一起前往堪萨斯州调查“冷血”血案。在火车上,卡波特私下付钱给火车上的黑人乘务员,教他说文质彬彬的话,当着哈珀的面赞美自己,哈珀却当场戳穿了他,说:“你付钱给他了。”卡波特得意大笑。无疑他清楚,哈珀和他一样了解他自己。哈珀年轻时曾梦想跟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一样做律师,但卡波特则一直鼓励哈珀从事写作,直到她写出了《杀死一只知更鸟》,获得极度爱慕虚荣的卡波特一辈子也没能获得的荣耀。因为小说有没有卡波特的参与而引发的争执,最终让两个人不欢而散。
与卡波特的分道扬镳,究竟对哈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我们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冷血》某种意义上成了卡波特的绝唱,而《杀死一只知更鸟》之后,哈珀也告别了写作。1984年8月25日,卡波特因用药过度猝死于女性友人家中,他如果天堂有知,一定欣慰于哈珀替她自己,同时也可说是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在给《奥普拉》杂志写的信里,哈珀写道:“在一个盛产手提电脑、移动装备和空白大脑的繁华时代,我依然与我的书本迈着缓慢的脚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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