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格玛不顾父母的惊愕,前往娑萨朗寒林。这地方,是古印度著名的八大尸林之一,本是当地人弃尸之所,辄见尸体,臭气熏天,时有野兽出没。按当时印度流行的说法,尸林是最好的修道之所。这儿可以很形象地观察人生的无常,容易产生出离心。现代社会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电视网络等新玩意将人生的几乎所有空间都占满了,人们几乎没有时间和兴趣关心灵魂问题。他们不会想到死亡,只有在亲人和友人死亡时,才可能稍觉无常而生发感叹,但叹息易发,定力难生,叹声未落,心已他往。稍有觉悟的心总叫外物污染,如珍宝裹泥,如明珠蒙尘,难发本有之光明。所以,古印度的修道者多远离喧嚣,近趋死相,到尸林去修道。
我也喜欢到尸林去,或葬地、天葬台,和汉地墓区。上次出国访问,我也和那些十字架墓群合了影。每到这些地方,我都听到那些死者告诉我:生命无常,你快快修道吧!别虚度时光!国外墓碑上多有死者照片,大多美貌健壮,系其一生最美之定格,但多美的容颜、多壮的体魄、多大的权势、多豪的财富,终成烟雾,能稍留世间的,只是那些累累白骨;而且这白骨,也不会久远住世,不久之后,便为岁月风化为粉末。
我是深深地理解印度尸林修道者的。我明白,在那个凡俗看来阴暗的所在,却充溢着真理。这真理,无论内道、外道,均有契入者,这便是无常。诸行无常虽属佛教“法印”之一,但其他教派,如伊斯兰教,如基督教,或全部或部分地首肯认可,其诸多经典也多有阐述。在奶格玛上师成道的那时,在尸林修道的有许多其他教派的教徒,如婆罗门教(后来演化为印度教),如耆那教(他们自称是永恒的宗教),还有一些其他外道,他们也承认无常,但又认为世间有超越无常的永恒,如印度教之梵天。耆那教将几乎所有外现都看成了无常,但唯有自己的宗教是永恒的,结果陷入了自相矛盾。但无论内道外道,其修炼最基本之要素是出离心。观诸行无常是破除执著、产生出离心的首要条件。所以,许多修道者都选择了尸林。
在我依止香巴噶举的十多年中,上师一直教导我要看破虚幻,别执著于红尘。我无法像奶格玛那样前往尸林,但我却在家中营造了一种尸林的氛围,如我爱听哀乐。我的感觉中,哀乐是黑色的,音符的形状是乌鸦。每到哀乐响的时候,我总能感到有许多黑乌鸦在飞舞,它们边扇翅膀边叫:“死亡!死亡!”它们提醒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以死亡为参照。当你参照死亡时,会发现好多东西没有意义,财富、名声、权势、美颜都虚幻如梦,并无实质。除常听哀乐外,我的卧室中有个死人头骨,多年来,它一直陪伴着我。我知道它曾经美丽,曾拥有许多金钱,曾向往权势,但拥有祈求向往的一切终究化成了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聊以暂住的只有这个头颅。它如同司马光的那个警枕那样,时时提醒我无常如影随形般地陪伴着我们。
一位去过印度的朋友告诉我,奶格玛曾拜谒过的金刚座,曾因是释迦佛的成道地而辉煌一时,现在繁华已逝,萧索冷寂。那曾是印度佛教最高学府的那烂陀寺,也成为黄土一堆。我们更无法找到奶格玛的出生之所,那本该是一文化景点的所在,早湮没无闻了。留在世间的,是佛教独有的那种精神。这精神,依附于经典和教法流传了千年。今天,每次修奶格五金法时,我总能感觉到我的上师奶格玛那颗仍在激昂跳动的心脏。我是深深地读懂了她的。
下面,我们跟随她前往尸林。
当时的印度,有好多修行人都在尸陀林修炼。奶格玛到了尸林,向虚空顶礼三次,密严刹土便现于空中。如壮士屈臂样,她顷刻便到了密严刹土。金刚持给她灌了五大金刚合修法(即后人所称的“奶格五金法”)的顶,传授了相关法门。奶格玛发愿,要将五大金刚合修法传给所有福德因缘俱足的众生。
在二十四位空行主母的陪同下,奶格玛回到印度的娑萨朗尸林。在尸林上空,她的身体化现为秘境净土。净土距地面有七多罗树高,庄严如金刚持的密严刹土。至今,这秘境仍在,它同藏地传说中的香巴拉国一样,有缘之人才能看到并到达。第三代上师琼波浪觉就在这秘境见到了奶格玛,并得到了奶格五金法的传承、灌顶、修持秘诀。千余年后,我也有幸成为香巴噶举传承链上的一环。
在香巴噶举中,祖师奶格玛化现的秘境净土也被称为第二密严刹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