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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的写作生涯

2014-12-31 09:21 来源:www.xuemo.cn 作者:戴舒华 浏览:46864686
内容提要:他必须长途跋涉,找到一个没有边界的国度,在那里搭建自己的家园。

哈金的写作生涯

2000年,哈金已经在亚特兰大的艾默里大学英语系获得终身教授职位,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等待》刚刚获得1999年美国“国家图书奖”。这部小说的开头被誉为可以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相媲美:“每年夏天,孔林都回到鹅庄同妻子淑玉离婚。”从这句话开始,哈金用如砖头般结实朴素的语气娓娓讲述了婚姻内和婚姻外的三个人的悲剧。故事发生在“文革”期间,但没有宏大叙事,没有墙上的毛主席语录,没有广播里的革命话语。时代后退为极其淡渺的远景,字里行间只有跨越时间的普通人呼吸着的生活:等待涨工资、等待合法爱情、为了减少伤害反而伤害更大、为了追求幸福却落入永久的空虚。

在《纽约时报》记者德怀特·加纳眼里,哈金表现得既有礼貌又有尊严,语气亲切温和,讲述自己的美国遭遇时不时发出“快速而略带歉意的笑声,仿佛在说,看看这一切有多傻”。他谈到自己初到美国时为了生存而做过的各种低贱工作:在“星期五”牛排店当擦桌子的小工、家庭清洁工、化工厂的守夜人等等。他的妻子也是一样,做过保姆、餐厅服务员、洗衣店工人,甚至学习栽培盆景。

“刚开始,我以为美国人个个都很富,因为草地上有那么多松鼠,却没人抓去吃。”哈金一边发出尴尬的笑声,一边用糟糕的车技驾驶他的二手雪佛兰。

德怀特·加纳把哈金称为“苦行僧”,一个疏离于美国文学圈之外的个体户。虽然已经是一个终身教授和获奖作家,哈金依然住在亚特兰大北郊一处狭窄的公寓里,四周环境乏味而没有生机。铺着六合板的客厅看上去就像研究生宿舍,书架上摆满中英文书籍,旁边是罩着化纤布料的廉价沙发,而最醒目的是房间正中央的一张乒乓球桌。“我老是输给我妻子。”哈金说。不过,这是因为他几乎没有时间打球。

每天早晨七点,哈金准时起床,先工作一到两个小时,然后吃妻子准备的早饭。饭后继续工作直到下午五点左右,然后可以充分地休息两个小时。吃完晚饭后,哈金开始处理邮件(有很长一段时间,哈金和妻子约定吃饭前不检查信箱,为了不因为收到退稿信而影响吃饭),通常在深夜一两点甚至三点才上床睡觉。为了减少对妻子的打扰,他索性在电脑桌旁放了一张单人行军床,每当熬夜太晚就睡在书房里。

“我总是感到被时间追赶。第一稿,我先写结构,尽可能地快点往下写。这个阶段工作量很大。然后是无休无止的修改。我认为修改是一本书诞生的过程,不仅让文字更加精炼优美,而且让我看到更多可能性,看到更多微妙之处。”

哈金深受写作班导师弗兰克·比达尔的影响。当哈金经过无数次修改,完成第二本诗集《面对阴影》时,他觉得再也没有可以修改之处。他把诗集交上去,比达尔说“不错,完成得不错”,然后指出六七处,要求哈金继续修改。哈金沮丧极了,说“我已经改到不能改了”。比达尔回答,“哪怕花两个星期修改一个单词,一句话,也是值得的。”

哈金谨遵教导。他总是把草稿打印出来,用不同样色的彩色铅笔进行修改,这样就能清楚地看出修改的历史。通常在修改到第30遍后,哈金会把稿子交给出版社。这时,编辑又会提出一些新的意见,哈金便从头到尾再次修改。

“这很疯狂,我知道。写作是很傻的事情。你付出这么多,可能完全赚不到钱。所以我从来不鼓励我的学生当作家,除非他们觉得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你必须持续不断地拼搏,跳得越来越高,哪怕你知道自己跳不到那么高。”

折磨哈金的不仅仅是写作,还有教学工作。身为一个新移民,另一种语言的初学者,不可避免地遭到贬低。据哈金的妻子透露,每到开学,哈金常常一往学校走就开始肚子疼;回到家肚子鼓得像个气球,需要妻子和儿子轮流为他按摩。但面对得之不易的工作,哪怕再艰难,他也咬牙挺着。曾有记者向哈金询问这段日子,他却挥挥手说:“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不提也罢。”

到了2009年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哈金已经已经出版三部诗集、三部短篇小说集和五部长篇小说,并搬到波士顿居住,彻底告别艰苦的物质生活。但换了地方,换了身份,哈金却一点也没有变。记者莎拉·费伊写道:“他本人与书中的阴暗主题截然相反,和善而亲切,不带丝毫矫揉造作。”

哈金极为热情地邀请费伊前往参观他在麻省郊区新购置的度假别墅。这栋独门独院的小楼面对着一大片森林保护区,空气格外清新,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

哈金将这栋别墅形容为“非常好用”。厨房一尘不染,客厅非常空旷,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沙发,并且都用塑料薄膜罩着,避免落灰。哈金的书房在房子的最角落,同样“非常好用”。书房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两张桌子:一张矮桌用来放所有的书籍和书稿,另一张写字台用来写作。窄小的窗户外是郁郁葱葱的后院。

此时的哈金可以表示对整个写作生涯毫无遗憾,也没有人会觉得唐突。但再一次地,他选择诚实地面对自己。“用英文写作是我个人的悲剧,”在很多个场合,哈金反复提起这句话,“如果没有生存的压力,我一定会用中文写作。”

但这是获得自由必须付出的代价。正如他的长篇小说《自由生活》中的主人公,为了成为一个诗人,他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个物理和文化的双重空间。他必须长途跋涉,找到一个没有边界的国度,在那里搭建自己的家园。

现实中的哈金也如他笔下的人物一样,历经艰难,顽强求生,冒着成为别人眼中笑料的风险,冒着消耗生命而什么也没得到的风险,走在一条孤独的路上。现在,他终于在这个为自己创造的坐标系上,成了一个真正的自由人。

摘自《中国故事》11月·合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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