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藏寺

海藏寺

文\明子

海藏寺始建于晋代，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海藏，是佛教用语，相传佛教大乘经典藏在大海内龙宫之中。清朝时，海藏寺的一位叫际善的僧人从凉州一路东行到达京城，求得了明版藏经，请回后被供奉在灵钧台的无量殿，此殿取名藏经阁。所以海藏寺素有海中藏寺，寺中有海的称呼。

海藏寺是凉州的标志性所在地，也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寺院，它在元朝的时候就很有名，萨迦班智达和阔端王进行凉州会谈的时候，八思巴就住在这个地方，它是一个非常著名的道场，常有外地信众到此参加法会，或为寺院做义工，今天下午我们便遇到了从兰州来的一些居士。

海藏寺与西部的其他寺院很不相同，除了历史悠久，还有一种特别的诗意气息，从寺内建筑的设计看颇有江南园林的味道。海藏寺的山门极其精致古朴，飞檐和多重的斗栱由四根柱子，八根木头支撑，每根柱子的脚下有石基，石基上有兽，侧面是石画，山门中央四个大字：海藏禅林。一入寺内，四大天王怒眼圆翻，威严无比。《西夏咒》里说，只有在蒙山施食时护法们才会把孤魂野鬼放进寺中，平时它们是进不来的，因此四大天王常显出愤怒的表情。韦陀菩萨手持金刚降魔杵，不怒不火，面如童子。据说，释迦佛入涅时，邪魔把佛的遗骨抢走，韦陀及时追赶，奋力夺回。因此便把他作为驱除邪魔，保护佛法的天神。从宋代开始，中国寺庙中开始供奉韦陀，并称其为韦陀菩萨。关于韦陀菩萨其实还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说有位年轻人与花神相恋，玉帝得知后大发雷霆将他们拆散。花神被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那年轻人被送到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但花神一直无法忘记韦陀，她知道韦陀每年在暮春时，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就选择在那个时候，把集聚了一年的精气绽放在一瞬，但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后来有位枯瘦的男子看到孤苦的昙花，便停下脚步问：你为什么哀伤？花神答：你帮不了我。从此这男子一问便是八十年。八十年后，他已奄奄一息，这时花神才说：我是因爱而被罚的花神。瘦弱的老人告诉花神：我叫聿明氏，是来了断八十年前的一问。说完他送给花神一句话：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随后久久闭目。不多时，突然老人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圆寂前老人一把抓住花神同去佛国，花神在佛国见到了韦陀，韦陀也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断未了的因缘。但老人因违反了天规所以一生灵魂漂泊，不能驾鹤西游、也不能入东方佛国净土，终受天罚永无轮回。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觉得它比牛郎织女、嫦娥奔月更好。也许很多人这辈子来到人间，不是为了再续前世情缘，而是为了让缘来缘去，借缘了缘。只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有些世俗，我绝不相信那解缘的老者会一生漂泊。也许他也曾怜惜花神，只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也许，最后的赠语，既是赠语，又是他自己对了却情缘的悟道。这样一个敢做敢当、洋洋洒洒的得道者，又怎么会在乎净土还是轮回。

海藏寺也有一种满园春色的感觉，景致秀美，有遒劲的苍松古柏，也有娇嫩的山茶花，郁郁葱葱的花丛，幽林里的小径、古红墙的斑驳陆离，可谓是移步换景，交相辉映，与西部沧桑的大地是那样迥然。几天前，我们还在沙漠，在旷野，在戈壁，在烈日下踏上盐池，在夕阳下任时光倒流，苍茫、雄浑、孤寂而高贵，而此时的感觉却是这样的温婉，柔情无限，像那爱情故事一唱三叹。寺里有许多对联，其中一幅这样写道：阙影身池塘，足下龟蛇低戏水；台灵高坎位，座旁旗剑上凌云。这里的壁画是梅兰竹菊、雄鹰振翅，梁拱上的书法是：清气若兰，仿佛这里只是没有幕帘、黄花和哀思，剩下的都是婉约的诗气。登上灵钧古台，回首望去，不禁一叹，莫非这一层层宝殿，一道道拱门，一段段人间曼妙路，最终都为了那最后顿悟的瞬间？这古台是海藏寺的原身，是“寺中之海”，历史最久，千年多来不知历经了多少刀兵劫难，总是毁于硝烟，又建于烟雨。也许就是那份诗情画意，让它超越了战火，超越了强权，“只有香如故”。

我们去时天色已晚，灵钧古台的大门关了，我们便绕到殿后，凉州一片田园风光尽在眼下，没有飞入百姓的家的堂前燕，飞进了悠悠古寺。在台角处，我们发现了一只发抖的小燕子，它紧贴着墙角惊慌失措。雪漠老师说，它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飞不起来。因为燕子的身子短，翅膀长，只能落在电线树枝上，一落地翅膀就拍不起来了。那我们试着放飞它！动物的恐惧让我的手也有些瑟瑟，我怕弄疼它，也怕它太受惊吓，抓了几次，它都逃了，不过从它的逃来看，这不是只病鸟。逃的时候，它的翅膀又贴到了一些水和泥，更加沉重。我慢慢地试着用不弄疼的方法抓住它的背，我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不要怕，不要怕。抓起它时，它还是在奋力地挣扎，雪漠老师说，飞起来——，飞起来——。它真的飞起来了，起初向下滑去，然后一道冲天的弧线，摇摇直上，它高飞了——。那一刻我们是那样愉悦，拍着手，呼喊着，像孩子一样。落入泥地的燕子是飞不起来的，陷入红尘的人也是挣扎不出来的。很多人都是那只燕子，都在生活的某个角落里发抖，只是动物更简单而直接，不掩饰，不逃避，不自欺欺人。多少人用虚假的快乐掩住了痛苦的本质，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有位朋友，他的职位很高，薪酬很高，生活放荡不羁，挥霍健康，表面上风光快乐，心却和他后来得的病一样，丑陋、懊糟。此后的多年，他为虚伪的人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死亡还是过早地降临了。《大漠祭》里说，所有的临死前的人都是哲人。真是这样。他曾经这样形容过即将来临的死亡，一切都是灰白，一切都是黑白照片里的世界，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希望，活着就是在阳世阴间。有心再去计较得失，无奈都烧纸的灰一般，不碰自飞了，有心再去重活一次，却总是希望快快地了结这备受折磨的肉体，多少人连一声道别都没有留下就跳了楼。“人间四月芳菲尽”，何处又是“此中来”？我们能不能再真实一点，再放下一点，如果也有一只手向我们伸来，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拒绝，不要再掩耳盗铃？

海藏寺门前还有一片湖，左面为西湖，右面为东湖，中间由石拱桥相连，据说冬天里，东湖结冰，西湖荡舟。西湖下有一个暖泉，出泉水时湖心便暖了。人间总是有这样的地方，总是有这样的暖泉。雪漠老师说，在入世与出世的 “纠结”中产生了一个雪漠。我说，像悲这燕子一样，悲所有陷入泥淖的众生吧，看那高飞的它，自由了！

201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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