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是最好的状态

 

“曾经爱过”是最好的状态|里尔克在《1913》

里尔克不安分的奢侈生活方式是建立在一群有能力的女士们不断给予支持的基础上的——为了取悦她们，他和每个人都保持着深入的书信关系，他每天都给中欧的多家宫廷和酒店寄出若干葡萄紫色的书信。他为自己争取金钱、理解、好感和一位妻子。但是他当然也吓得止步不前——不是害怕金钱，也不是害怕理解或好感，这些他都欣然接受。他只是害怕妻子。他宁愿用书信和她们保持温柔的距离。在这方面他可是德国的大师。​

里尔克一生都依赖成熟女性的生活指引，他和比他年长15岁的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的关系，被弗洛伊德贴上“俄狄浦斯情结”的标签。​

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在她并不年轻的时候夺取了里尔克的童贞，并劝说他把名字里的勒内（René）更新成赖纳（Rainer）的女人，眼下突然又占据了他的心：“但愿我们能相见，亲爱的露（‘亲爱的’一词下面画了三道线），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在纸的边缘他还潦草地加上：“我的支柱，我的一切，一如既往。”信被送上邮政火车，需要三个小时到达直布罗陀，再从那里辗转进入贝尔格巷19 号，由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教授转交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露写给他“亲爱的、亲爱的男孩”，她觉得现在要和他在一起比以往更难。以及：“我相信，你必须受苦，而且将永远受苦。”这还是在虐恋，抑或已经是爱了呢？​

1913年2月初，里尔克为了看到太阳，已逃往南方。但现在，在隆达的雷纳·维多利亚酒店的花园里，他穿着白色的夏装躺在长椅上，又思念起凉爽的北方。若不是这样，他就不是里尔克了。他是一个如此伟大的妇女之友、大自然的同情者与感受者，当夏末的城市“被无情的夏天带走”时，他自己也感同身受。因此大概也只有像里尔克这样的人才会在一年里第一缕温暖的阳光中感觉到它未来灼人的破坏力。他在2 月初给妈妈和远方的精神女友们写信抱怨春天没有来：“阳光太强烈了，早上七点的时候还明显是2月天，四个小时之后，将近十一点，人们完全能相信已经到了8 月。”2 月19 日，他逃一般地启程离去。月底他搬进位于巴黎香槟第一街的新公寓。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为了逃离自己，游历了半个欧洲，最后抵达闪烁着早春微光的大都市。他害怕到达。但是他想再试一次，在这里，在这个巴黎，在这个地方。但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安坐，工作，保持冷静。生活。​

1913年夏天，里尔克和莎乐美在哥廷根，彼时二人的关系陷入低谷，他写道：“我已经被共同的沉默、谈话、争吵、相思、阅读、沉默弄得筋疲力尽了”，他现在“急切地需要海风”。海伦妮·冯·诺斯蒂茨正巧在此时写信给里尔克，邀请他去海利根达姆（位于德国东北部沿海）度假。不久后，里尔克便出现在海利根达姆的酒店露台上，慢慢脱下在他身边啜饮一杯摩卡的海伦妮·冯·诺斯蒂茨的深灰色手套，松松地握住她的手。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温和、深蓝色的眼睛，它们的深邃总是让女人们忽视他脸上的其他部分。

里尔克越来越喜欢海利根达姆，不过这和海伦妮·冯·诺斯蒂茨却几乎没多少关系，她和他所有的女人一样，从远处强烈地吸引着他，一旦接近了就显得要求多多，烦人心神。不过他明白该如何摆脱她，不被她的嫉妒束缚手脚。他解释说：“我被推向陌生女人。”​

1913年11月，里尔克在巴黎，心烦意乱地想起德国的夏天和秋天。他不安地在他所有的女人和“女王”之间来回游走，仍是妻子的克拉拉、前女友西多妮和露、夏日恋人埃伦·德尔普、他的母亲、赏识他的女士卡西勒、海伦妮·冯·诺斯蒂茨、冯·图尔恩和塔克西斯。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一条明确的道路可走，也不知通往何处，这是赖纳·玛利亚·里尔克在11 月1 日的所思所想。对生活来说，这是一场灾难；对诗歌来说，这是一个启示：​

道路，敞开​

这在我面前不再长久，​

这不听使唤的，钳制我后退的：​

道路，敞开，天空，纯净的山丘，​

没有可爱的容颜逝去。​

哦，爱情选择的痛苦​

我日日夜夜地感觉到：​

逃向彼此，再偷偷溜走，​

没有什么通往幸福。​

1913年的末尾，里尔克在巴黎过得不好。他写道：“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天寒地冻，结冰，下雨，滴水—这里的冬天就是这样，度日如年。我渐渐地受够了巴黎，这是一个该诅咒的地方。”接着：“这里是我对1914，1915，1916，1917 年等等的愿望的缩影。”这愿望是：安宁，以及和一个姐妹般的人一起生活在乡下。这些姐妹般的人中的一个目前心思正在别的地方，她就是西多妮·纳德赫尔尼，里尔克给她写信道：“我现在最好变成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好像没有脸一样，只有到晚上才在路边沟里打开身体，小心翼翼地爬上来，把灰色的口鼻朝向星星。”​（摘自《1913：世纪之夏的浪荡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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