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孔老相会，孔子开悟了吗？

孔老相会，孔子开悟了吗？

雪漠

昨天下午，我回到了家乡，看了一下书院的建设情况。从筹备到建设，到主体完工，也有两年时间了，在这里有一些常年驻扎的志愿者，像王韩梅、胡敏球、魏顺强、陈建新、魏自宽等，他们为书院的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每每想到他们，我的心中就涌动着一种感动。

在《爱不落下》中，雪师就和“丫头”的书信来往中，谈到了家乡书院的建设。虽然相隔两地，“丫头”因病在身，不能参与建设，但对书院的向往，也成了“丫头”的盼头，成了她活着的一种理由。她最终虽然没有看到书院的建成，但向往滋养了她的心灵，让她有了一份力量，有了一份快乐。其中，最令她羡慕的就是，书中提到的那些建设者、参与者，以及为书院建设做出贡献的人们。当然，书中仅仅写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因为出版的原因，我没来得及多写，事实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将来我会专门写一本书，书名就叫《感动雪漠的人们》，将一些做过事的朋友，都定格在书中，让历史记住他们。所以，世界因为我们的相遇而精彩，人生也因为我们的相遇而丰富。

同样的，孔子与老子的相遇，也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虽然在《论语》中，我们发现，孔夫子经常会发牢骚，老是自相矛盾，但正是这一点，让我们觉得孔夫子是个非常可爱的人。那么，接着有人问，孔夫子和老子相遇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开悟了？我说，不好说。为什么？目的地不一样。不过，他们的生命中肯定有了一种交融和相应。

那么，什么是开悟？开悟就是见到了真心。什么是真心？在《真心》中，我专门讲了真心，讲了心性，讲了破执等。虽然我说过，仁是一种智慧的境界，但大家一定要明白，智慧有很多的层次。开悟是一种特殊的智慧状态，它是破除执著后的一种境界。

比如，你想开悟，想破执，想到北京去，而孔子不想破执，他只想体悟一种真理，那么他可能要去上海，两个目的地不一样，所能达到的境界就不一样。但是，孔夫子已经很好了。他肯定在老子那里感受到了一种比较高的智慧境界，非常接近于本体智慧。但是不是开悟？我们不能这样说，因为开悟是佛家所追求的目的，儒家、道家等其他文化，是不求开悟的。所以，我们不能把儒家和佛家两个体系混为一体，两者的追求不一样，想达到的目的地不一样。

就像我们不能问太极高手开悟了没有？不能这样说。因为太极高手通过训练之后，打太极打到周身处处皆太极的时候，那个境界也很高，也非常接近于修道。就像我们不能以中医的标准去衡量西医，也不能以西医的框架来否定中医，因为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体系。

有人说，王阳明也有“龙场悟道”的经历，那王阳明开悟了没有？他悟道的“道”是不是佛家的道？不好说，但他肯定是儒家的道，所以他才创立了阳明心学。那么，还有人会问，庄子开悟了吗？也不好说，但庄子的境界肯定超越了很多东西，大家看《齐物论》《逍遥游》，就知道庄子有一种很高的见地。一个人是否成就，是否开悟，一看他说的话，一看他的文字，就能知道。当然，不仅仅是庄子有这种见地，庄子之前的很多人，都可能进入了一种大境界，包括老子。但是，老子和孔子之间，在精神、见地、智慧、境界等方面，还是有距离的。

关于智慧的层次问题，大家去看我的《真心》，其中在“修心性品”中，我专门讲过世间法的最高境界，也即“世第一位”，是世间法中最高一法，这种境界就非常接近于开悟，但还不是悟道。为什么？悟道以破执为主，一旦有执著，那么他就不属于真正的悟道。但是，他已经很好了，已经非常接近于开悟了，就是还差一点点没有破执。如果破执了，就进入出世间法了。

那么，可以看出，庄子和老子侧重于形而上的东西，偏于出世。孔子和孟子侧重于形而下，偏于入世，他们虽然都是圣人，但是他们的智慧离佛家的出世间要求还有距离，他们还没有完全破执，还没有完全看破无常，还没有达到究竟的目的地。所以，《金刚经》中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比如，同样是静坐，表面看来，两人都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但每个人的生命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比如，六祖慧能有个弟子，有一天去曹溪参见六祖，见到六祖之后，他什么话都没说，绕着六祖走了一圈，然后就进入了那种境界，六祖马上告诉他，如是，如是。此后，六祖再也没有为他做过任何开示，他睡了一觉之后就回去了，史称“一宿觉”。

而孔子和老子相见之后，也是静静地坐着，老子不说话，孔子也不说话，两人静坐了一段时间之后，各自就回去了。那么，他们生命中肯定也有一种相应的东西，但这种东西与六祖和弟子之间的那种东西，还是不同的。也就是说，真心和仁还是不一样的。真心是本有的智慧，而仁的境界，相当于密乘中生起次第的训练，它还有一种胜解作意的东西。就像孔子觉着仁应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如何如何安住，其实不是应该怎样，而是本来就那样。当然，要达到这种境界，还是需要训练的。所以，孔子训练着训练着，直到七十岁的时候，才慢慢地“从心所欲不逾矩”，达到了一种自然的境界。

很多经典的目的，都是要让你认知真心，认知自性，而不仅仅是让你获得一种知识，或记住某个道理。所以，我解读《论语》，解读《道德经》，解读《金刚经》，就是希望大家能真正明白经典背后的密意，明白文字背后的一种东西。往往，那“密意”，就存在于我们彼此的相遇中，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2021年6月19日写于武威雪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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