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令人不安的床铺

莫泊桑：令人不安的床铺

（法国）居伊·德·莫泊桑

孙宝成 译

有一年秋天，我去皮卡迪省的一座城堡和几位朋友共度狩猎季节。

跟我所有的朋友一样，我这几位朋友都喜欢恶作剧。我不愿意再认识其他类型的人。

我到达时，他们隆重地接待我，立刻让我起了疑心。我们来了一通猛烈射击。他们拥抱我，哄骗我，像是期待着以我为代价来获取极大乐趣。

我告诫自己：“小心啊，老雪貂！他们为你做了准备。”

晚餐期间，欢笑过度了，实际上太过了。我心想：“有人加倍地开心，显然没有理由。他们一定有了打算，要好好取乐一番。我肯定要成为闹剧的受害者。要当心啊！”

整个晚上，每个人都以夸张的方式大笑。我在空气中嗅出了恶作剧的气味，就像狗嗅到了猎物一样。但是会怎样发生呢？我很警觉、很不安。每句话、每个用意、每个手势，我都没有放过。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可疑的对象，我甚至怀疑地看着仆人们的脸色。

到了睡觉的时候，全体人员都护送我到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他们对我说：“晚安。”我走进房间，关上门，站定脚步，一动也没动，手里拿着蜡烛。

我听到走廊里有笑声和窃窃私语。毫无疑问，他们在监视我。我打量着墙壁、家具、天花板、帘帷、地板。我看不出有可疑之处。我听见有人在门外走动。我确信他们正从锁孔里偷窥。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我的蜡烛会突然熄灭，让我陷入黑暗。”

随后，我走到壁炉台，点燃了上面所有的蜡烛。在此之后，我又扫视了周围，什么也没发现。我小步挪动着，仔细检查房间，没发现问题。我逐个查看了一件件物品，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我走到窗前。百叶窗（木制的大百叶窗）敞开着。我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然后拉上窗帘（极大的天鹅绒窗帘），我在窗帘前放了一把椅子，这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扶手椅很结实。我没有冒险上床。然而，时间在飞逝，最后我得出结论，就是我很是荒谬。若是不出我所料，在等着为我准备的闹剧成功上演时，他们要是偷看我，肯定会对我的恐惧笑得不可开交。所以我决定上床睡觉，可床看起来特别可疑。我拉扯窗帘，似乎很稳当。尽管如此，还是有危险存在。说不定我会当头洗个凉水澡，或者等我躺下时，发现自己随着床垫落到地板上。我苦思冥想着自己经历过的所有恶作剧。我可不想上当。哼！当然不会！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个我认为非常有效的预防措施：我小心翼翼地抓住床垫的一边，慢慢地拉向我。床垫下来了，接着是床单和其它被褥。我把这些东西全都拖到房间正中，面对着门口。我尽可能把床重新铺好，离那个可疑的床架和那个令我担心的角落有一段距离。然后，我把所有蜡烛都熄灭，摸索着钻进被窝。

至少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一直醒着，稍有风吹草动都心惊。城堡里一切似乎都很安静。我睡着了。

我一定睡了很长时间。突然，一具沉重的身躯摔到我身上，我吃惊地醒来，同时，我的脸、脖子和胸口迎来一股灼热的液体，使我发出了痛苦的喊叫。仿佛一个装满盘子和碟子的餐具柜倒了下来，一阵骇人的响声穿过我双耳。

我感到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无法动弹。我伸出手来，要查明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摸到一张脸、一个鼻子，还有一部胡须。然后，我用尽全力在这张脸上打了一拳。但是我立刻受到一顿掌击，让我从湿透的床单上跳起来，穿着睡衣冲进走廊，我发现走廊里的门都打开了。

噢，真要命！已是天光大亮，吵闹声引得朋友们冲到房间。我们发现，在我临时搭建的床上，躺着那个心惊胆战的男仆。他给我端来早茶时，绊在地板中央的障碍物上，腹部朝下跌倒。不只是他自己，还把早餐洒到我的脸上。

我关上百叶窗时采取了预防措施，睡在房间中央，却招来了我一直努力避免的幽默短剧。

唉！那天他们都笑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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