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多少次了,听她敲响木鱼诵经的声音,心很静,觉得待在这里真好。
慈晓利:尼姑和狗
月光冷冷的照在路上,风很大,刮动着树枝,黑影像魔爪一样乱舞着,落叶在耳边唰啦唰啦地响着翻滚着。我在门前踱来踱去,不知是该期待还是拒绝,就当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狗该多好?师傅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着:你还需要“投胎”,你有个“使命”要完成,你要守护一个人,你才能圆满。我现在最恍惚的是他说的“投胎”,怎么就明明成了狗了呢?而让我守护还是守候的的这个人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多少次了,听她敲响木鱼诵经的声音,心很静,觉得待在这里真好。太阳照在她的脸上有种圣光,她也会张开温暖的怀抱把我拥在怀里,我想起了久违的母亲,就这样下去,跟着她守护她,有多好。这时我甚至忘记了我的使命,或者说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使命。看着院子里那么多脏兮兮的流浪狗,因为她的乐善好施,每天晚上都会聚集在这里,看着他们亲热的围在她的周围,我有点点不悦。算了,我怎么和这些畜类计较呢?每次在河边看着自己的身影,还是很满意的,黑亮黑亮的毛皮,魁梧的架子。还有她每次叫“大黑”的亲热劲,心里就暖腾腾的。呵呵这可是我最后一世,想想心里就有些小小兴奋。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一切都变了,我听她叫他师傅。说句实话她这个师傅我很不喜欢,其实人与人之间是讲眼缘的,我觉的她那个师傅虽是个出家人,但是长的尖嘴猴腮,眼睛里还露精光,我就满肚子的不喜欢。看着她对师傅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有满脸的虔诚,我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说不上为什么。那天正午十二点的太阳很焦,照的地上都冒着热气,怪了这么大太阳的日子里,我总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我听到了屋内,争吵的声音,不应该叫争吵而是他师傅好像在给她交代什么事情,她在极力的反对不接受,但最后好像还是答应了。
那天她师傅走了,我看她送师傅的时候脸上有种我不喜欢的味道。平日的明净没有了,眉头紧锁着,动不动就走神了。那个下午她独自在屋檐下,一会哀叹一声,然后站起来踱几步,风吹在她宽大的袍子上,才发现其实她很单薄,而且有种落寞和孤单,可风儿也吹不散她心中的郁结啊。最后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回到佛堂,熟悉的经声又响起了,但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好像还和往常一样,还是叫一声“大黑”于是拥着我,但总有一种我琢磨不透的东西,有时候的笑我觉得甚至有点不怀好意呢?慢慢的眼神里多了一种很冷的东西,还有杀气,要说我对这个最敏感的。但是我还是晃了晃脑袋,把这种不好的想法想晃了出去,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是胡思乱想。
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就是前一天晚上来的一些流浪狗,第二天显然就不是这些了,我还隐约听到了狗的惨叫声,心沉沉的。直到那一天早上,她安排我出去,但途中我偷偷的溜回来了,躲在那个拐弯的暗处,看到她在门口紧张的张望了一下,然后从门后拖出一个麻袋,有些费力的放到手推车上,慢慢的摇晃着向山下推去。她的动作机械而费劲,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屋前停了下来,我还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好像是他师傅的声音“好做的好,没让人发现吧,照我说的那个咒子念了吗,这些狗本来要再受9999难的才会转世为人的,现在有佛菩萨的护佑,它们都到佛国了,再有12条狗就可以功德圆满了。”我如遭雷击。
村里的流浪狗越来越少了,那狗的惨叫声和无数的冤灵就是在白天也总在周围闪现着,院子总有种让人打寒战的气息,仿佛变成了坟墓。而她就仅仅那么几周,简直变了一个人,温暖一点点从她身上褪去,从开始对我眼光的躲闪,到现在对着我我觉得有种东西隐隐让我颤栗,我觉得她在盯着猎物。那个温暖的怀抱的感觉也渐渐成为记忆了,我甚至都有些怀疑那样的日子是不是真的。我身旁那三条仿佛睡着了的狗,其中一条中午还和我抢食物,打闹呢?怎么这会就成了谁尸体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它们要的“超度”?我数了,加上这三条狗,她还剩下一条狗就够了。我记得前一天和她上了一次镇上,到处挂着横幅“玉林狗肉节”的条幅,我真不敢想啊。好几天了,再也没有流浪狗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狗都去了汤锅里了。我记得今天早上她出去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挣扎,但是很快就被一种红色所代替,我想我会是她最后的晚餐。
师傅啊这就是我的使命吗?她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弱小尼姑吗?她是我需要护持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我的血管上,一下下碾碎。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轰鸣,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我突然迷惑了?难道恶魔也要守护吗?这样的“超度”就能圆满了?我仿佛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地狱大门朝着我两敞开着,我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不,绝不,我从不相信屠杀可以得到圆满,我宁愿一同灭亡。她的身影越来越近了,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对红色的眼睛,那一刻我有些错觉,我面对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匹狼呢?或者说她已经变成了“狼”了,只要它敢出击,我就扑上去咬断她的脖子同归于尽。她近了,今天的笑很特别,阴冷里仿佛有种不忍不舍的东西,是对我的缅怀吗?最后的祷告吗?她一边抚摸着我,一边给我递上了我爱吃的肉骨头,我仿佛闻见了肉骨头里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她在我旁边絮絮叨叨,说着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说着我们的相遇,说着以前简单快乐的日子,她笑起来像孩子,仿佛在回顾自己的生前。她说她回不去了,她一直在追求善,在追求圆满,但没想到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她对这样的考验彻底崩溃了。我真的我差点被感动了,想要吃掉面前的骨头成全她。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样只会把我们两个推向地狱。她忽而笑忽而哭,说你吃你吃呀,我闭着嘴呜咽着。忽然她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说你不吃,我吃,说着就往自己嘴里塞去。我一口从她嘴里夺下了肉骨头,一阵麻痹的感觉突然对贯穿了全身,我呜呜的低吼了几声,向远处最远的地方跑去了,前面的草丛越来越密,身上的气力在一点一滴的消失着。我感觉我真的累了,我想躺在那里,我脑海里出来了一幅幅画面,奇怪的是杀狗的不是尼姑而是我自己。那一刻我突然好想明白了什么,没有我,没有尼姑,一切原来都是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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