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萦南飞雁

梦萦南飞雁

文\安学锋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金秋时节，伫立村头，望着偶尔出现常常排列成“一”字和“人”字型列队出征，阵容整齐的南飞雁，我如醉如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犹如进入仙境和梦幻，引发起无限的连联想和遐思。

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出生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常记的孩提时代每逢草木衰落，也是在遍地涂满秋色，候鸟南飞的时候，便会看见头顶上掠过雁队，听到声声雁鸣。这时，我便和伙伴们不约而同情不自禁地喊起：“大雁大雁摆齐咧，后边落下你姨咧……”目送着雁队消失在远方的天际外，不由生发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时村头的池塘常积满绿茵茵的秋水，也时有南归的雁群降落在池塘边休憩和觅食。后来上了学，又读到启蒙老师教给的一首儿歌：“大雁飞，大雁飞，遵守纪律排成队。风吹雨打都不怕，跋山涉水不怕累。唱着歌儿把路赶，意志坚强不掉队。”随着知识的不断增长，逐渐懂得了应树立“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而高翔”的远大志向。

雁属鸟纲里的鸭科，主食植物，常栖息河湖或沼泽潮湿地带。有鸿雁、豆雁、斑头雁等许多种。家鹅便是古时人类祖先从雁驯化而成的。由此可见，雁陪伴着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与人们息息相关，人们也赋予雁这种鸟类以灵性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历代的文人学者更是唱雁、咏雁、颂雁，以雁拟人，寄情托思，抒发胸臆，写下了以雁为题材的不朽诗句和篇章。汉高祖刘邦曾作“鸿鹄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古典名曲“雁落平沙”表现的是雁群降落前在天空盘旋顾盼的情景。北周诗人庚信有诗云：“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无奈人心复有忆，今瞑将渠俱不眠。”描写了北雁南飞，孤鸣月边，触动游子思乡之情，以致与雁一起整夜失眠，其情其景感人至深。陆游的“惊鸿照影”，曹植的“翩若惊鸿”比喻美女轻盈窈窕的姿仪，对雁喜爱之情更甚矣！

唐代诗人杜甫“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孟浩然“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北宋王安石“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更是借雁怀友、抒情、寄思，诗句优美绝伦。

雁没有绚丽多彩的羽毛，没有婉转悦耳的歌喉，何以引起历代众多人的崇爱，恐怕是来自这种鸟固有的美德吧。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描述说“……雁有四德：寒则自北而南，止于衡阳，热则自南而北，归于雁门，其信也；飞则有序而前鸣后和，其礼也；失偶不再配，其节也；夜则群宿而一奴巡警，昼则衔芦以避缯缴，其智也；……”把雁进一步人格化了。

雁是典型的候鸟，每年春分前后飞往东北北部和内蒙古东部一带繁殖。秋分过后，又飞往长江中下游及稍南一带越冬。雁喜群居生活，失群的孤雁总是不顾一切，奋翅疾飞，以赶上自己的队伍。它们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每年南飞北返，行程几万里。一路飞翔——停息——飞翔，要经历无数次暴风雨的吹淋，宿营时要警惕天敌的袭击，勇敢毫无畏惧地战胜一个个艰难险阻，矢志如一地飞向预定目标。

浙江省东南部有雁荡山，有人考察秋雁南飞便归宿于此，也有雁归潇湘之说。相传雁到湖南衡阳县南的回雁峰就不再南飞，唐代温庭筠有“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的诗句。钱起曾作《归雁》诗：“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清两岸苔。”询问雁为何春天轻易舍弃水碧沙清，两岸多苔的潇湘而万里迢迢飞往北方呢？这是大自然赋予了物种神秘的色彩吧！

雁与人的莫逆之交还表现在许多历史事件和历代文学作品中，鸿雁传书的故事更富有神奇色彩。公元前100年西汉使节苏武被匈奴扣留囚禁在北海、现今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一带，持节牧羊十九年。后匈奴与汉人和亲，汉索要苏武等人，匈奴单于诡称苏武已死。汉人常惠教汉使对匈奴说：“天子射猎于上林苑中得雁，足系有帛书，言苏武等在某泽中。”单于大惊，以为有神相助，无奈只得放苏武全节归汉。鸿雁传书虽属假托，但自此雁足、雁帛、雁音则被人们称为传书送信的代名词。苏武那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尚民族气节为世人传诵。《汉书》中曾赞扬他“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苏武有之矣。”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在被囚禁中以苏武为榜样，宁死不屈，曾作诗说：“在汉苏武节……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元朝诗人袁凯有题画诗：“上林木落雁南飞，万里萧条使节归。”生动地描绘了苏武归汉时的情景。古曲《苏武牧羊》更是历代流传于民间的著名爱国主义慷慨悲壮之歌。

出于对苏武这位历史人物的崇敬之情，2000年春我曾求校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陈继荣作一幅《苏武牧羊图》中堂画，完工后这位享誉全国的画家便欣然命笔在图上题诗曰：“年年秋风劲，岁岁闻雁声。南望天际外，何日踏归程。”诗画情景交融，苏武盼望早日归汉的心情跃然纸上。这幅画使我欣喜不已，倍加珍爱。

雁的美德不仅表现在气节上，雁还是众人公认的“贞洁之鸟”，非常忠实于爱情。白天它们双双对对一起嬉戏游弋于水面上，或在岸边欢快地觅食，夜晚便依偎在一起交颈而眠。一只一旦不幸失去伴侣，另一只起初会不吃不动，或凝视远方，仰天鸣呼，“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召唤着失者“魂兮归来”，以后便逐渐沉默下来，从此不另觅伴侣，还甘愿为成双成对“热恋”的雁侣值勤放哨，成为雁奴，为同类的幸福尽微薄之力。在雁群宿营时专司警戒之职，如遇袭击，则鸣叫报警，保护雁群安全撤退。古诗有“雁奴辛苦候更寒，梦破黄芦雪打声”、“听孤雁声嘹唳，一声声送一声悲”的诗句，就是对雁的这种奉献精神的同情和赞颂。

到了现代以雁拟人，抒情寄怀的文艺作品更是不乏佳作。1934年10月，中央红军主力，从江西革命根据地出发，进行战略转移，开始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江西人民依依惜别。有一首《十送红军》的江西民歌以此为背景，用优美委婉的歌声唱到：“……五送红军过了坡，鸿雁阵阵空中过，鸿雁能够捎书信，鸿雁飞到天涯海角。千言万语嘱咐红军啊！捎信多把革命说。”深情地表现了当时军民一家，鱼水情深，盼望全国革命早日胜利的愿望。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由于家乡连续多年的干旱，河水断流，池塘干涸，再也很难看到雁阵翩翩飞过村头上空了，这次偶尔又看到雁的雄姿和听到雁的鸣声，使我空虚的心灵稍感到些许安慰。我相信伴随着生态条件的不断改观，人与自然能更好地协调发展，与人类和睦相处千百万年的雁，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更多地遵循着大自然造物主的既定规律，秋去春来，翩翩飞过家乡村头的上空。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黄昏时的村舍已炊烟袅袅，一曲电影《归心似箭》插曲不知从谁家院落飘出，在村头回荡着，我的思绪被打断了，望着早已消失远去的雁阵，似乎撒下的声声雁鸣仍萦绕在耳畔，与悠扬的歌声已经柔和在一起。我已分不清哪是雁鸣哪是歌声，或许雁鸣已化作歌声，“今日去愿为春来归……，今日去愿为春来归……”，是啊，今日去且等春来归吧，使我魂牵梦萦的南飞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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