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如果说存在“微信孤独症”,典型的症状有哪些?那么人使用微信等移动社交工具,个体感受是否具有社会学意义上的普遍性?
诊断你自己:微信孤独症五大症状
如果说存在“微信孤独症”,典型的症状有哪些?那么人使用微信等移动社交工具,个体感受是否具有社会学意义上的普遍性?
今年4月,一条关于社交狂人的视频在网络上被播放了将近4500万次。“我有422个联系人,但我很孤独……”一位叫加里·特克(Gary Turk)的年轻人面对镜头,控诉手机加重了人的孤独。
视频中是我们日常中司空见惯的画面:几位年轻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各自低头滑动手机屏幕;繁华的街道上,人潮人海中,一个男人停步低头玩手机;屋子里,一个小孩儿目不转睛地玩iPad游戏,留下屋外空荡荡的秋千。“我们假装没有感觉到社交孤立。”加里·特克说。
曹国钧平时大部分时间沉浸在微信的虚拟世界里,睡觉除外。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看微信。早上开车上班路上,堵车时刷微信,等红绿灯时也看微信,分秒必争。
白天,他所有碎片化的时间都用在了微信上,晚上下班,还有一堆微信公众账号等着他打理。他主动在群里发起话题,引导讨论,以维护群的活跃度;他给发小广告、收集联系方式的微友“黄牌”或“红牌”,维护群的秩序;他翻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发来的看不完的微信消息,迎来送往……
埃里克·兰纳伯格说,“每个时代人们都会感到焦虑,但这种焦虑常常伴随新的沟通技术出现。”对于微信社交逐渐呈现出重度依赖现象,我们又提炼出“微信孤独症”五大症状:
症状一 :我们已经被微信“绑架”了,我们的生活就是:微信见。
一个网络段子:“每天早晨,人类从微信中醒来,不刷牙、不洗脸、不下床……第一件事,用各种各样的安卓、iOS、iPhone、iPad、三星、HTC、联想、OPPO……奔向同一个App:微信。每天早晨,每个草根和屌丝,都突然找到了皇帝批奏折的感觉,要浏览比真皇帝的奏折还要多得多的微信留言。”
新媒体观察者、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教师魏武挥也是个微信重度用户,几乎从不退出微信。他说,“和弱关系相处久了,就会导致不会处理强关系。现在微信的用户很多都很年轻,他们不擅长处理强关系,与父母的关系不像上一辈那么密切。”
过度频繁的联系让人产生习惯性的心理饥饿感,“总担心错过什么,总担心失去什么。”DCCI互联网研究院院长刘兴亮说,“我们联系别人不仅是为了减少焦虑,也是在追求一种存在感。”
刘兴亮已经离不开微信了。“PC时代的社交有在线和不在线两个状态,移动互联网时代默认随时随地永远在线。我们发出一条微信,默认对方立刻能收到。”
很多人对微信态度复杂:既严重依赖,又不堪其扰;既有错过的焦虑感,又有病态的强迫症。
这是新时代的迷幻药:你已经上瘾了,欲罢不能。“有时候挺讨厌这个东西的。比如不想被打扰的时候,它还叭叭叭响。”魏武挥说。
症状二 :在微信上你知道对方不是一条狗,但你们是熟悉的陌生人。
刘兴亮发现,“社交工具让网友变成了朋友,也让朋友变成了网友。”他和一位好哥们儿同在北京,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30km的现实距离难以跨越,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但他们常在微信老乡群、同学群中聊聊天,通过彼此的朋友圈了解对方的动态。“朋友就变成了网友,这时候就孤独了。”
2005年,斯坦福大学政治学教授、社会数量研究所所长诺曼·尼(Norman Nie)对4113名互联网使用者进行调查后,在《斯坦福报告》中说:“人们在网上待的时间越长,在现实中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就越少。”科技正促成一些“后现代主义时代的家庭”。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每人待在各自的房间上网。陌生人社交App陌陌CEO唐岩认为,家庭成员的关系变得疏离,也许是社会的组织结构变了。“以前,家庭对人非常重要,基本上血缘关系决定了你在社会上能获得的帮助;但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你的同事、朋友在你生活中占的比重往往要超过家人。人最容易产生一种偷懒的思维方式就是:哎呀,人心不古,这个社会变了。”
症状三 :微信已经成了一种新的身份ID,但你从此进入了一个美丽新世界吗?
套用“垮掉的一代”诗人艾伦·金斯伯格的诗句:“我看到这一代精英,一个个毁于微信……”刘兴亮有3000多个微信联系人,4000多个手机联系人,常联系的不到200个。他不是没想过控制联系人的数量,但他发现每参加一场活动,添加微信号、扫微信二维码成了标准动作,传统的名片退居二线。不过,“我觉得微信在线的时候很热闹,不在线的时候很孤独。”
2014年7月5日,微信官方公布了微信群升级的新规则:人数允许超100人,但被邀请入超过100人群的微信好友必须是已开通微信支付的用户。商业化野心昭然若揭。
症状四 :如果说微博像信息集市、大字报,微信朋友圈更像树洞、情绪反射器。梦想没照进现实,内心有很多阴暗角落。
在微信朋友圈中,爱猫的秀猫,媒体人爱黑媒体业自身,秀恩爱晒寂寞的也大有人在。上传图片,你可以使用“群组”功能来选择看你的人。“群组”所藏的秘密也很多,从“密友最爱”到“无公害”,再到“不太熟”,亲疏关系非常明显。
有位微信典型用户,女孩蕊蕊需要正能量才能开始新的一天,她几乎每天清早都会在朋友圈里发“早安”系列的心灵鸡汤。有天早晨,一位朋友留言,“我还以为是系统自动发的呢。”
症状五 :马化腾的“连接一切”野心很大,但最终人会被机器所控制吗?
曹国钧到哪里都要带着4台移动终端,里面的微信是他连接世界的密匙。这像《黑客帝国》里人的脑袋后面插着电脑线的场景吗?
2013年11月,腾讯董事长马化腾在“W3C大会”上,把“连接一切”作为通向互联网未来的七个路标的第一个路标。“智能手机成为人的一个电子器官的延伸这个特征越来越明显,它有摄像头、有感应器,而且通过互联网连在一起了。”腾讯微信团队拒绝对社交孤独话题发表评论。
从来都有人赞美、神话科技,也不乏有人反科技。《你并非机器》的作者杰伦·拉尼尔(Jaron Lanier)担心人变得去适应机器和科技。
互联网专家、财讯传媒集团首席战略官段永朝是科技的追随者。他最近在手腕上拴了一个可以记录运动量、睡眠质量等健康信息的Fitbit智能手环,“我想每天24小时拴着它,拴上几个月,看我的认知心理能否带来改变。”他坚信人与科技注定彼此交融。科幻小说和电影老提到机器人统治世界。
“人的孤独感和对科技发展的担忧,都源于对确定性和秩序的失去的恐惧。”段永朝说,“人是万物的灵长。莎士比亚这句话简直就是文艺复兴以来对人的情感的高度概括。人居于世界中央的思想延续了500多年,当人发现自己有可能丧失万物灵长的位置,这个世界可能逃脱我们的手心,能不焦虑吗?”段永朝反问。
“当我们哭泣时,需要的是一个肩膀,而不是一条信息。”英国牛津大学人类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邮件采访时,如此形象地描述社交网络与人的关系。
曹国钧每天收到微信无数,但未读微信数字也大得惊人,所有的人都是朋友,又都不是朋友。
在电影《她》中,有一次,男主角的人工智能助手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他恐慌至极。
邓巴20多年前提出的著名的“邓巴数字”,即“150定律”(Rule Of 150),在移动社交时代仍然有效。“150人似乎是我们能够建立社交关系的人数上限,在这种关系中,我们了解他们是谁,以及与我们的关系。”社交App Path就采用了邓巴理论,设定每个用户最多拥有150名好友。
大脑皮层越大,它们所能应付的群体规模也就越大。该定律根据猿猴的智力与社交网络推断,人类智力将允许人类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是147.8人,四舍五入大约是150人。这便是1992年,邓巴发表在《人类进化》杂志上的研究成果。
邓巴理论与国内社交表现不太相符。微博微信们的好友动辄数百人,达500人的微信大群也正在扩充。Twitter用户经常互动的好友人数平均在100到200人之间。Facebook允许用户拥有5000名好友,但平均好友人数为190人——略高于150人。邓巴认为这属于误差范围之内。“友情是有深浅的。Facebook让你加一些现实世界不在你身边的人(这些人我更愿意称为熟人而不是朋友),他们会加比150个人多350来让社交圈变成500。”
《彭博商业周刊》2013年写过《人类逃不出邓巴数:洞察人类的社交密码》,“就像人类无法在水下呼吸、两秒半内跑不完百米、用肉眼看不到微波,大多数人最多只能与150人建立起实质关系,不可能比这个数字多出太多。从认知角度来讲,我们的大脑天生就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一旦一个群体的人数超过150人,成员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淡化……邓巴理论解释的是限制,而正是限制造就了伟大的架构和伟大的公司。”
邓巴实际上给出的是数字范畴,最核心的圈子可能有三五人,是最亲密的朋友;然后是12到15人;然后是50人。邓巴在《你需要多少朋友?》一书中写道:“50人通常是大洋洲和非洲土著居民等狩猎采集型社会中集体在外过夜的人数规模。”
罗宾·邓巴不用社交媒体,手机只用来打电话、发短信,而且只联系那些日常生活中他常常能见到的人。“线上的社交关系只有通过线下的会面才能存活,人们总把随便的熟人关系误以为是真正的友情。”
既然不是社交数量而是质量影响人的孤独状态,永远在线带来的是随时被干扰、被强迫,那么,我们这个时代的公司和用户都应该反思一下技术伦理及异化问题了。
约翰·卡乔波说,互联网只允许虚假的亲密。在《孤独是可耻的》中,他描述了孤独泛滥给人类健康带来的深远影响。“养宠物,结交网上朋友,是天生群居动物为了满足强制需求所做的可贵尝试,但是替代物永远无法弥补真品。”“真品”是指有血有肉的人。
《她》获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奖,结局以女OS1的离去结尾,留下宅男面对孤独的真实人生。而曹国钧无法想象没有微信的日子。(商业周刊/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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