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与家庭生活之间的取与舍
“而菩提心,就是一种对众生的爱,是一种比小爱更伟大的爱。当你具有这样的一种爱时,又怎么会在社会生活中变得冷漠和麻木不仁呢?假如你觉得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变得对他人的痛苦毫无感觉的时候,就一定修错了方向,你首先应该审视自己修行的方向,而不是苛责自己的家人。所以我常说,要先善待家人,然后再谈修行。”
令好多人非常苦恼的一点是,一个人如何在世间与出世间之间做出取舍,主要是如何在家庭生活与修行之间做出取舍。比如,有人曾经问我,佛陀若无最终成就,是否会背负对父不孝、对妻不爱、对子不仁的罪恶感?我告诉他,这是一种人生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释迦牟尼对亲人和世界最大的贡献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从小就想当作家,所以从很早开始,我就在家庭生活与修行、写作之间做出了选择。即使结婚之后,我也有好几年的时间单独住在外面闭关修行。不过,这只是我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选择不同,取舍就不同。
好多人感到苦恼的原因,在于他们并不确定自己这辈子是做什么来的。他们想修行,想追求一种灵魂的安宁,但这并不足以构成他们人生的意义。他们的人生当中,还包括了其它的很多东西,比如对家庭的责任等等。当然,除了责任之外,其中还有一种情感上的牵绊。因此,他们无法放下好多东西,心无旁骛地修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问题是,当我们选择了一种东西,却又不愿意接受这种选择所造成的结果时,我们的心里就必然会产生一种痛苦。古人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取就必然有舍,想什么都不失去,什么都拥有,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你有了这种期待的时候,就必然会承受失望、失落。
但这并不是说,每个人要想修行,都必须放弃家人,放弃世俗生活中的一切。不是这样的。我常说的“放下,破执”,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东西,真正的出离,也是心的出离。身在其中,但心不受其约束与桎梏,这就是真正的出离;相反,身不在其中,心却仍然流连忘返,那么他就没有做到真正的出离。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出家之后又还俗的原因。
有的时候,形式非常重要,但佛法毕竟是顺世的,八万四千法门,为的就是让所有众生都能找到自我救赎之法。“雪漠禅坛”首次线下讲座的内容,就是解析古代印度八十四位成就师的修行故事。其中有许多内容,都能为想要修行,但无法完全脱离世俗生活的现代人,提供一种巨大的启迪。不过,有好多时候,修行与家庭生活之间之所以会产生矛盾的原因,也在于我们不能用一种正确的态度和行为,来诠释自己的信仰。
我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假如你在修行的时候,对父母的态度变得非常冷漠,对他们毫不关心,那么他们自然会认为你的信仰不是一个好东西,因为它让你失去了对亲人的爱。反之,假如你的信仰令你更加体谅他们,更加尊重他们,同时也更加自主、更加快乐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相信你信仰的正确性,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因为你的改变而开始修行。我的学生当中,就有许多这样的例子。
比如,我的一个学生因为学佛而走出了丧夫的剧痛,摆脱了自杀的阴影,甚至改变了命运,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变得更加快乐。所以,不但她的母亲由迷信渐渐走入智信,她那位原本非常反感佛教形式的父亲,也开始了佛教的修行。我有好多学生,一家人都走入了佛教,其原因就在这里。
修行中需要出离心,但也需要菩提心,如果没有菩提心的话,修行就容易走错方向。我在《西夏咒》中提到过许多没有菩提心的修行者,他们比不修行的人更加愚痴和可怕。而菩提心,就是一种对众生的爱,是一种比小爱更伟大的爱。当你具有这样的一种爱时,又怎么会在社会生活中变得冷漠和麻木不仁呢?假如你觉得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变得对他人的痛苦毫无感觉的时候,就一定修错了方向,你首先应该审视自己修行的方向,而不是苛责自己的家人。所以我常说,要先善待家人,然后再谈修行。一个人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宽容的时候,就更加谈不上去宽容一些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如果不能宽容别人,总是在挑别人的毛病的话,你就一定没有在好好修行。所以一定要记住,佛教的光明是用来对治自己的毛病,而不是用来挑剔别人的。
当然,你如果想在有限的生命当中,达到一种非常高的境界,那么你就必须做出必要的取舍。因为,生命如水泡,不知何时灭,假如不抓紧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做那自己该做的事情时,一旦你的人生突然走到尽头,你就会留下无法弥补的巨大遗憾。许多人也有利众的念想,但是他们把这些事情都放到了几年之后,或许他们几年之后想法就变了,开始渴求更多的物质,或许半年或者更短的时间之后,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生命的无常什么时候会降临到你的头上。
我的一个学生说,她那非常年轻的丈夫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就死去了,此前毫无任何征兆,她从此明白了生命的虚幻。当一个人明白生命的虚幻时,才有大取大舍的勇气。假如你一直认为死亡非常遥远,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人生中的一切又都非常实在的时候,你就不可能非常干脆和决绝地,为自己做出一种选择。不过,你必须明白,有的时候,不选择,同样是一种选择。比如说,有的人很想当作家,但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他总是在想,但总也不做,从不为之付出一点点努力,也从没为之放弃过什么东西。看起来他似乎一直没有做出选择,一直都在犹豫,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少年变成了青年,青年变成了中年,中年走入了老年,宝贵的生命时光和所有能够实现梦想的机遇,都消失在岁月的飓风当中。所以说,虽然看起来他一直都没有做出选择,但他实际上已经选择了放弃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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