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女神的相思（2）

《无死的金刚心》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2女神的相思

黄昏总算把风骚了一整天的太阳赶下山去了，地面上顿时凉爽起来。我伫立在熟悉的望夫崖上，向你的住处展望……

很长时间没这样耐心地等待了，但我又为谁而等待呢？是盼望那爽风再一次扑怀而入呢，还是等待那黄昏的柔情将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的眼眸只有在这样如水的黄昏才会等待，我等待你的出现。有时，你也会出现在黄昏的余晖里，你在背诵那些梵文单词。但更多的时候，我见不到我想见的你。远处的行人由远而近，又影子般飘过。不知是那双熟悉的眼睛欺诳我的心，还是我的心冷落了熟悉的眼睛？

祸兮？福兮？滚滚红尘是谁在宿命里安排，纵然站成一道风，我也无悔。难道我等待的是一场梦吗？是不是还要在等待里寂寞一生？暮色降临，我在寂寞里等待着。

天黑了，起风了，你终于没有出现。

琼，我的太阳，离开你，心中一片茫然，自己似乎又成了风中的柳絮。望着那渐渐消失在人流中的熟悉的背影，真想用尽所有的力量深情地呼唤。我实在忍不住那份无法说出的悲伤和落寞。

不知道于今的你，是否仍有那寻觅的心？是否仍那样在梦里疲惫？是否仍在深夜里叹息？是否仍能看到那等候的女子？

每当想到你的寻觅，心就有点失落。我想太阳终究会离我而去。阳光灿烂的日子，定然会渐渐远去。

今生注定要孤独了，独来独往无人相陪。从一场香甜香甜的旅途睡梦中醒来，竟然就要说再会，我们又要各走各的路了。这是多么叫人难受的事。

我坐在静室里，关上屋门，心上陡然多了一道栅栏。你的心在那边忙碌，我的眼泪在这边打转。心在痛，感觉怎么也说不清，不忍心再看你一眼，怕你熟悉的身影会刺得我满心伤痛。

我的幸福太短暂了，早知道有这样的别离，想当初还是莫要相逢好。那时节，我已认命了，已打定主意独居一生。可谁叫你出现呢？你是个注定要寻觅的人。爱上你，就像爱上了一阵风。我的天从此灰蒙了，所有的相思总是在翻江倒海，我怎样收拾这样残败的心绪呢？老像走在云里雾里，老像是活在梦里，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方。也许失去爱的人就是这样，心头永远是落寞和凄凉。

唉，你去吧！最好再别回来。

等了一晚，泪流了一晚，你却一直没有出现。心好沉，好累。

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多了许多让我无法名状的东西。我也许做错了啥事，竟变得浑浊不堪了。也许，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本读透的书，才使你如此地逃避我、厌烦我。我委屈极了，泪流在心里，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我觉得自己的命很苦。我的自信整个地崩塌了……

相思使人老，不要相逢好。我为何不是个真正无情的女神？为何总要想像别人一样相守？是舍？是留？皆牵了愁。舍，谁能再为我弹一曲妙音？留，谁又能为我的爱做出担保？

你活得太苦太累，为了那一份寻觅，你不辞辛劳，四处奔波，却从不想想自己有多苦。你为什么不想想，该如何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心情很烦乱，这聚聚散散的人生戏场真让人觉得无聊。要是没有你，这小院会让我失望，会让我陌生，留在心头的，只有相聚时那温馨的一缕情。只有那一段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日子还停留在岁月深处……

当你去外面参学时，整个小院只剩下了我，一切太静了，又被艳阳照射着，于是就常去那个女神庙。那是个很美的所在，在那儿，我度过了最美的少女时代。那儿有很多人，有上香的，有祈祷的，有顶礼的，纷纷繁繁。我就静静地坐在一棵树下。那老树绿荫如盖，又临着碧波水塘，我很喜欢。心情显得很涩，想到你终究会离去，怎不让我感到茫然。我先是看那深深的随风而动的碧水，心就慢慢低沉了，后又抬眼望那午后飘逸的云彩，渐渐想起童年做过的成仙的梦来，心又进入无边的遐想中了。这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叫那个令人又恼又爱的你陪我来这儿坐一会儿，但明知道，一切都是不着边际的奢望。

近来夏日的黄昏总是要落点儿雨。每逢黄昏，看那天气渐渐地清凉了些，雨点的脚步就要赶回来了，我就慢慢地走回到家里来。刚走进小巷，雨丝儿已落了下来。不久，你们也会回家。你们很热闹，但我总是寂寞的，就一个人回到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半夜醒来，心头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相思。突然记起今天是你来学习的日子。虽然你跟你的伙伴住得不远，但才过了三天，我却似煎熬了千年。

你就要回来了，在这个下午。虽然我不能与你单独会面，但我已幸福万分。你回来了，我的眼睛就能穿透所有的墙壁，看到微笑的你；你回来了，我的耳旁就会息灭所有的嘈杂声，心就如湖水般清澈平静。你回来了，空气中就会飘荡你熟悉的气味，我也不再感到孤独。

我快要坐化成惆怅的无名鸟了，你才回来。你可知道，我日日站在黄昏的夕阳中放飞那灵鸽，它虽然带不来你的讯息，但它总能很近地望你一眼——它想来跟你有缘，无论你走到哪儿，它总是能寻觅得到。传说中的某个古代英雄的一生中，老是有一只鹰跟定了他。你的生命里，跟定你的，就是这灵鸽。它虽然是我从一位婆罗门那儿买来的，但我想，它其实也属于你。我发现，你跟它的缘，比我跟它的缘还要深。每次见到它，我的心中就会卷起一阵阵甜晕。

不过，你也许真是不解风情的。你也许根本想不到，我会在这青春的驿站驻足，浏览你这曲高和寡的风景。

我想，等我们老了，太阳仍然会很红。年轻时相遇过的那缕清风仍在爽爽快快地流浪，但我们不会因为自己逝去的华年而伤心。牵手到老——与自己至死不渝的爱人，这在人间最美不过，你说对吗?

那时，我们在夕阳映照的小路上散步，相亲相爱，你看着我失去玫瑰色充满皱纹的容颜，我望着你满头的银丝、深情的双眼，岁月长长，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情不变。在我快要合上眼、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刹那，我的心中、眼前晃动的，还会是你温馨的笑脸……

    雪漠文化网，智慧更清凉！www.xuemo.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