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英：追随

追随

文\赵 英

作为黑尖最忠实的追随者，他始终欣赏她的勇猛、敏锐和果决，他认定她和自己一样，具有冒险家的特质，战无不胜、无所不能。为此，他和她并肩作战，亲密无间，无论黑尖走到哪里，他都会坚定地跟随，步调一致，如影随形。

他相信黑尖的潜质，更相信自己的精准判断：泰特这位母亲、祖母级的大人物如今垂垂老矣，就要退出胜利者的历史舞台了。于是，他蛊惑黑尖偷袭她母亲的领地，并扩大标记族群的势力范围，继续追杀泰特杂色狼群，势必将他们斩尽杀绝，不留任何后患。显然，他的野心和她的远大理想不谋而合，他们的生存法则中没有所谓对错、善恶、美丑，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天理和伦常。

事实是，青壮领袖黑尖早已拥有了无可匹敌的权威，在她的率领下，这只号称“非洲猎犬”的战斗队伍，总能统一行动，将敌人置于死地。在他眼中，黑尖天生就具有一种王者的领袖气质，她的进攻不逊于任何一只雄性杂色狼，她的力量就代表着族群的征服力量；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无人能及的爆发力和闪电般的奔跑速度，她的进攻从未失败过。一路上，他们尽情享受着战斗带来的欢乐：成功突袭泰特老牌杂色狼群，将他们撵出富庶的领地，捕食狒狒幼崽并快意朵颐，征服标识广阔的领地。种种角逐成功的记忆，让他笃信杂色狼族群是独一无二的，而黑尖就是他毕生要追随的女王。

鬣狗、狒狒、狮子、水牛这些物种，无论体型多么强壮，战斗力多么强悍，其集体作战能力，都不能与黑尖族群相提并论；在非洲赞比亚广袤的大草原上，没有一个种群会令杂色狼心生恐惧。那次夜行误闯鬣狗领地，族群痛失杂色狼幼崽，他自负的认为那不是什么重大失误；鬣狗之所以冲散幼崽，侥幸获胜，不过是因为黑尖团队进攻过猛，一时疏忽了履行保护职责。可惜的是，他们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但是，饥饿、困倦、伤痛等统统不能阻碍他们追杀泰特的计划。为了王朝的荣耀和鼎盛，他们必须铤而走险，穿越狮群领地，找到泰特并将其族群一网打尽。

然而，离开熟悉的家园，注定诸事难料。没想到，中断他们疯狂劫杀之旅的，竟然是旱季草原五十度以上的持续高温。老天好像成心要和这群杂色狼作对似的，天气热的出奇，好像下了火，令黑尖团队不得不停驻在最危险的狮群领地。

显然，目睹幼崽险些狮口丧命的情境，黑尖久久不能平静。她远离狮群，默默守护着幼崽，即使饥渴难耐，也只是张着干渴的嘴巴，不时朝水边警惕地张望着。她警告族群成员远离水塘，小心岸上那些鳄鱼；陌生的领地，白昼和黑夜同样危险，万不可擅自行动。

回想刚才狮子们肢解水牛的场景，一向自负的他也有些心有余悸。但是，他仍然觉得黑尖有些过于谨慎了。毋庸置疑，饱腹的狮子暂时不会对族群幼崽构成威胁；那些笨重、丑陋的鳄鱼正在晒太阳，大概也没有闲心来对付“非洲猎犬”，倘若它们真的会爬过来进行捕猎，恐怕杂色狼成员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大概是太热了，他终于抵挡不住太阳的炙烤，第一次背离了黑尖的旨意，独自来到了水塘边。不少族群成员也加入到饮水的行列中，他们很小心地站在岸边，探着身子，边饮水边小心地四下观望。遗憾的是，他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忍不住将腿沉没在水塘中，想赶紧解解渴喝个痛快。

没想到无常来得如此迅猛，迅雷不及掩耳！被鳄鱼猛然咬住头颅的那一刻，他愣住啦！刹那间，头痛得仿佛要炸裂了一般！鳄鱼铁钳般的巨口令他闪躲不迭，准确的说，是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整个儿拖进了水塘中。鳄鱼的利齿死死地咬住了他，丝毫不肯放松，他痛得完全懵掉了！没想到，根本没放在眼里的鳄鱼，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水塘中，突然就咬住了他的喉咙，使他动弹不得！

一个汹涌的浪潮猛击过来，泥浆包裹着血腥的污垢，一齐灌进了他的耳朵和喉咙。没多久，他就被水流彻底吞噬了！他隐约感到有只更大的鳄鱼逼迫过来，那是加速他死亡的终结者吧！他就像个小玩意儿一样，被那些丑陋的家伙在水中肆意的摆布着。岸边的狼群全都急切地跳跃着，焦急地渴望救助，然而他们全都困在岸边束手无策。

当被再次拽入水下时，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了！汹涌澎湃的窒息浪潮，让他晕了过去。死神迫不及待尾随着他，迷乱着他，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身体被几只鳄鱼无情地撕扯着，麻木了又清醒，清醒了复又麻木……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真是痛不欲生！！他多么懊悔！懊悔没有听从黑尖的劝告！可是，面对死亡，懊悔有什么用？！

奇怪的是，他似乎能看见自己被一口口地吃掉，就像他观看非洲水牛被狮子吃掉时一样。刚才，还嘲笑水牛自己送死，没想到竟和它一样的结局：也要死掉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那只战死的水牛。毕竟，它在战斗中死去，死得其所，它挽救了杂色狼的后代，而自己却死得一文不值！难道，他就这么微不足道的死了？这对一个好胜的猎手来说，是多么大的耻辱和讽刺啊！

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咬死，而且还是在水中溺亡的，他实在难以容忍，这比看着自己被鳄鱼们争抢着咬食还要痛苦。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一下子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飘荡在水塘的上空。他俯看着血污的浓浆在水塘上下翻滚着，而自己在水中没了踪影，他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能追随在女王的身旁了。

命运如此诡谲，让杀戮者一下子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让劫掠者顷刻间变作了被劫掠者。不知过了多久，苦难过去了，他看见红嘴鸥在水面优美地滑翔，清澈的湖水中鱼儿自由欢畅……黑尖的追杀之旅因为他的死亡而宣告落幕，杂色狼群重又开启了奔跑之旅，他们朝着家园的方向不断奔跑着，披星戴月，风雨兼程。

他的魂灵依旧追随着女王，飘荡在黑尖的身旁，他要追随族群重返家园乐土。也许，这才是他真心想要追随的方向，他的灵魂终将得以安息。天边乌云滚滚，涌起阵阵黑色的浪潮，只听得雷声咔咔作响，响彻云霄……不久，天放晴了，山林如洗，远山如黛，雨季再次光临赞比亚茫茫大草原，天地间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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