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忠：台湾漫画家的地位是我奠定的

 

 

蔡志忠：台湾漫画家的地位是我奠定的

 

 

浓重的台湾口音，披肩长发，狮子鼻，方海口，坐在我对面的台湾漫画家蔡志忠先生，相貌奇特，和他笔下那些又萌又可爱的漫画人物似乎不是一种画风。

他的本家蔡澜先生说：“他不是地球人，他来自外星。”

 

15岁只身来到台北，成为一名职业漫画家。尔后，他致力于研读中国古籍和佛书，创作出脍炙人口的《庄子说》《老子说》等中国经典诸子百家思想漫画，其多种语言版本至今在45个国家和地区出版，上亿读者读过他的作品，销量超过4000万册。

 

蔡志忠以他对诸子百家、古典名著、唐诗宋词、佛经禅语的独到心得，用线条演绎着深刻的哲学和幽默，用画笔描绘出他强大的心灵世界。他的漫画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看着三联版蔡志忠漫画长大的我们，对于蔡志忠，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不仅如此，他还闭关十年，研究数学和物理学，并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四卷本《东方宇宙》，探索时间、空间、物质的真相。

 

2016年，蔡志忠重出江湖，一口气在海豚出版社、现代出版社、山东人民出版社等五家出版社出版作品。蔡氏旋风，风云再起。

 

 

战物理学与数学

 

◎南都周刊：我知道你不仅画了非常多中国古典文化方面的漫画，对自然科学也颇有研究，之前出了四卷本的《东方宇宙》四部曲，重新探索物理学，你的知识面真是非常广泛渊博。

 

●蔡志忠：是的，我对自然科学也非常有兴趣。我学习能力超强的啦，而且我是一个很会下苦功的人。你知道我花了十年又四十天的时间去研究物理学。我是1998年9月13日闭关的，一直到2008年奥运会结束，这十年，我很少出门，很少见媒体，画了14万张画，写了1300万字，在电脑里，存了40000格PPT。我醉心于物理、数学的世界，并研究时间方程式，就是以东方哲学观为基础，去挑战物理学界的公论。

 

◎南都周刊：你对数学也特别有研究，你说过，如果你来当数学老师的话，不会有这么多人不喜欢数学。

 

●蔡志忠：当然啦，还有什么比数学更好玩？

 

◎南都周刊：那你会用漫画的形式去画数学或者物理吗？

 

●蔡志忠：会，我最近还出了一本桥牌的书，标题是《他会成为世界冠军》。我特别喜欢打桥牌，他们都说我如果不画漫画就是专门打桥牌，老早就成为世界冠军了，不拿冠军，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那个人！二月份《读者》杂志上有一篇蔡澜写我的文章，标题是《他就是外星人》。最后一句就是：“他不是地球人，他来自外星。”蔡澜是我的江湖朋友，他这么看我。

 

 

谈日漫：漫画产业的流水线作业

 

 

◎南都周刊：以前大陆流行连环画，台湾有吗？

 

●蔡志忠：我们小时候都看过连环画，都是租书店看书。那时候，台湾的漫画家没有一个仿日本，都是画侠义。古龙生前和我关系很好。我和古龙，跟三毛，以及另外一个三毛，即滚石的老板段中潭，都是好哥们。

 

台湾很小嘛，香港也一样，要么就很好，要么就结仇，黑白分明。我们一定不会假，像我，如果和你不好了，我看见你掉头就走，我们台湾的文人就是这样。

 

◎南都周刊：哪位画家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蔡志忠：我成为漫画家，影响我的绝对不是美术学院，而漫画狂潮。漫画中毒者成为了后来的漫画家。所有的漫画家应该都是这样长成的。他们应该是喜欢看漫画才成为漫画家，不是到美院读了漫画系才成为漫画家的。

 

我画的第一本第二本漫画有其他人的影子。任何人开始被影响无可厚非，就像小孩，一开始讲的母语或者行为都来自他的父母。但是如果像创作了，要尽快觉醒，将自己的风格画出来，因为模仿别人或者被影响啊总是不痛快。任何一个有想法的人是无法模仿别人太久的，那只个是学习的阶段。

 

◎南都周刊：日本漫画十分发达，你对日本漫画怎么看？

 

●蔡志忠：日本是一个真正的漫画大国，当然我们的口吻是仇日啦，对日本有一些不爽啦，但是无论怎么样，日本在战前就有漫画，有周刊漫画了。他们漫画的过程，看水木茂的一生就知道，开始也是租书摊，也是印一两千本给租书摊，让租书摊租给小朋友看哪种。然后出版社出现，当然只有少数几个特别当红的漫画家成为幸运儿，可以得到出版社的培养和力捧。

 

日本的漫画，每一家都有他们的特色和风格。我问过，在日本，漫画的选题，是漫画家说了算还是主编说了算？在目前的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都是漫画家自己定稿，爱画什么就画什么。出版社说这个可以卖，他就出版。可能成功了，也可能失败。台湾也一样，出版社的编辑很多都痛恨漫画，看不起漫画，不看漫画。

 

在日本，编辑比作者主导性大得多。他书里面每一页都有读者回函，像明信片，有你在哪里、几岁、最喜欢什么漫画、最喜欢的漫画主角是哪个之类的问题，请你填了回馈给出版社。他们可以让第一主角变成第二主角，或者让他死掉，让第二主角升格第一主角，来决定每一期的漫画故事走向。

 

就像有一期他们的调查报告说男生都喜欢开摩托车，暴走族，女生喜欢穿非常高的鞋子，抹胭脂，烟熏妆，涂着黑黑的嘴唇。然后穿着蕾丝边去跳舞。那他们就画这些，今天学生谈恋爱年龄降低，本来是高二高三，现在是初一初二都谈恋爱，他们就设计这样的故事。在日本，只有最有名的漫画家才自己写故事，很多都有剧作家，漫画家都称剧作家为老师。然后就编故事，这样的题材该找哪个漫画家来画，登了一年多发现效果非常好。你会误以为是漫画家带动了这个流行，错了，主编都知道流行在哪里。

 

◎南都周刊：这是漫画产业的流水线作业。

 

●蔡志忠：进入电脑时代、网络时代之后，很多编辑跑来对我说：蔡老师，我们以后没饭吃啊，我说才不会。我说当初日本不是发明了很多电锅啦，炒菜锅啦，压力锅啦，那厨师不是没饭吃了吗？太太自己煮饭不是已经很好吃了？才怪！6000年后还会有厨师，厨师要的是食谱，要的是佐料，第三就是要炒菜的功夫。每个太太都只会把菜煮熟啦，但她们不是厨师。

 

谈台湾漫画：漫画家地位是我建立的

 

 

◎南都周刊：那么台湾的漫画业呢？

 

●蔡志忠：因为台湾当局一直在打压漫画，所以发展并不理想。台湾人认为小孩子看漫画会影响功课。台湾漫画家的地位其实是我建立起来的，以前诗人啊作家都非常藐视漫画家，当时我的“诸子百家”系列很红，我在他们的战场打败他们哦。畅销书排行榜排名一二三四都是我，他们就服气了。

 

他们以前老是说漫画不能当文学，以前常把漫画家视作没文化。我画漫画，我的智商是186，会十种技术，每一个都是亚洲顶级，诗人们会什么？我当然没有这样讲他们，我就想说漫画家不是好欺负的！从此都没有诗人、作家敢批评漫画家了。

 

那台湾当局一直打压漫画，第一波漫画热是1957年，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国民党败退到台湾，文化娱乐生活非常匮乏，很多人没东西看啊，没东西消费啊，于是就流行武侠漫画、武侠小说。当然在之前有还珠楼主、王度庐，就是中国的旧派武侠小说作家。所以像玉娇龙我很小就知道了。可能大陆很晚才知道王度庐的《卧虎藏龙》和《铁骑银瓶》。

 

◎南都周刊：那时候书店都卖漫画书吧？

 

●蔡志忠：那时候，台湾的书店一进门，这边漫画书，那边是武侠小说。还有做一个简易的书架，就是用松紧带，订一个板子，上面放一些漫画书，周围有一些小凳子。在骑楼，每一个柱子旁放两个，看一本漫画两毛钱。在当时，台币两毛钱可以买六颗大糖果，对小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多钱，但是他们还是愿意攒下来看漫画。那是台湾漫画的火红时代。

 

那时候不是很讲版权，所以所有的武侠小说作者都非常希望漫画家把他们的武侠小说画成漫画。武侠小说作者年纪比较大，收入比较高。那时候台湾媒体就开始骂漫画，说小人书啦，没水平。甚至有些新闻记者造谣说有的小孩因为看了漫画逃学，逃学到深山要寻找仙人，后来被警察发现。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完全是编造出来的，可是政府采信了，开始说要审查，1966年5月1日开始审查，导致所有的漫画出版社停业。

 

◎南都周刊：第二波漫画热是什么时候？

 

●蔡志忠：第二波是1984年，像我、敖幼祥这一批漫画家开始在报纸上登四格漫画。我比较有国际意识，我画《肥龙过江》就是在画洪金宝，画《光头神探》就在画香港的麦嘉。所以《光头神探》就登在金庸的《明报》上，《大醉侠》《肥龙过江》就登在《东方日报》。当时，《东方日报》是香港第一大报，《信报》是第二大报，《明报》是第三大报。随后，我又开始在《星岛日报》、新加坡《联合早报》、马来西亚《星洲日报》上连载漫画，马来西亚是不付稿费的，新加坡付费。

 

我还做过动画，不过36岁时我就停止了动画公司，那时候银行给我240万（人民币），给我三栋最好的房子，这辈子赚的钱都够了，从此不再切割任何一分一秒去追求名和利，不肯切割生命。

 

◎南都周刊：仓廪实而知礼节。

 

●蔡志忠：我很不乖，人家叫我写自己的名字我说不写。我很红的时候，台湾有一个民间的手机运营商，叫我画一个logo，五万块，我说我不画。他说你不是五分钟就能画好吗？我说就算五分钟，我要死掉以前总不能用五万块换五分钟吧。所以除非你需要这个钱，不然，不论你花时间去换钱，到要死的时候总是亏本生意，你买不回来。所以我就是一心想要做自己的事。看起来我好像很没有章法，画诸子百家，还画物理、数学，其实我所有做的都是在帮助学习。

 

 

谈生活：考虑在杭州长期居住

 

 

◎南都周刊：你懂得这么多，画得这么多，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画画特别快啊？

 

●蔡志忠：我不敢讲，怕影响销路。因为我画一张水墨画要卖六千八至一万二元，如果你看着我画，可能二十块都不想买。因为我两分钟就能画出一张观音。

 

其实我还不是最快的，我知道有的漫画家，他画一张画一分钟，画八张是八分钟。我看完了以后有心灵创伤。原本以为我是世界最快的，原来不是。然后又很阿Q地觉得我总是世界上画得最多的吧，但算起来还是觉得别人比较多。

 

◎南都周刊：今年，你有爆发之势，同时在海豚出版社等五家出版社出版漫画作品系列，成为出版界关注的焦点，怎么会同时在这么多出版社出版书的？有没有重复？

 

●蔡志忠：虽然有很多出版社出我的漫画，但是我有做了区分。比如读库，只能在读库的网站卖；现代出版社出的是中英对照版，山东人民出版社出彩色版，后来的定义是儿童版。海豚出版社比较积极啊，他们的社长俞晓群往台湾跑了三趟，对我说这个要出，那个也要出，我说好啊，就把他喜欢的书交给他们来出，但这些社出的书我都有有区分，不会重复。

 

◎南都周刊：我知道你现在常住在杭州，是不是特别喜欢杭州这座城市？

 

●蔡志忠：我在杭州买了一个动画公司，所以我也会在杭州居住。大陆现在很多城市都很想做文化产业，当然力度最强的就是浙江省杭州市。浙江省的领导到台湾，会和我见面吃饭。杭州的领导到台北，也曾亲自到我家来拜访。杭州市政府真的非常看重文化，我也阅人无数，很容易看得出来，他们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尊重文化。我在全中国看到的最尊重文化人的城市就是杭州。

 

另外一个理由，杭州的气候和台湾比较相近，冬天出现极端气温的可能性比较低，我在杭州会比较适应。台北到杭州的空中直线距离也很近，机票也便宜，这都是我考虑在这里长期居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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