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三爷，一名高贵的唢呐匠人

焦三爷，一名高贵的唢呐匠人

——浅谈电影《百鸟朝凤》中焦三爷的形象塑造

文\黄丽蓉

灯，亮了。悠扬的片尾曲随即响起，看着大屏幕上出现的字幕，我知道片子已经结束了，该走了，可腿脚仿佛被定住一般，一时竟无法移动，内心也汹涌着种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鼻子酸酸的，眼前忽地朦胧起来，我知道自己又多情善感了，可又不太想被旁边的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赶紧用双手拭去两边眼角的泪，还稍作停留凝了会神，待情绪稍许平复后，才随着人流从影厅出口走了出去。可才走了一会，脑海里又自动回放出刚刚播放的一幕幕。

“唢呐一响，百鸟为王。”

“这首曲子，是唢呐匠的看家本事，一代弟子只传一人。唯德高望重的亡者才配享用。”

“唢呐离口不离手。”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

……

在80年代的无双镇上，有一个著名的唢呐匠，人称焦三爷。他和他的徒弟所组成的焦家班，就是在婚丧祭祀等事中，专门通过吹唢呐来帮助主家祭奠亡人，欢迎新人的一支队伍。焦家班吹的唢呐声，远近闻名，簇拥者巨，但它又不同于市井上一味挣钱讨生活的卖艺人。它明确地规定，在办丧事时，只依亡者身前的德行高低来吹唢呐。道德平庸者吹两台，中等的吹四台，上等者吹八台；唯德高望重者，才配吹以《百鸟朝凤》。若德行有亏者，即便主家给再多的钱财，也不能奉召执行。

焦家班的规矩，听着虽是寥寥数语，但却让我从中体味到一股做人的硬气，以及班主焦三爷心中对唢呐的最深层的爱。在焦三爷的眼中，唢呐是他用整个生命和灵魂来吹奏和守护的珍宝，代表了他精神世界里的最高追求。他总是用自己最纯粹的灵魂，最饱满的热情去吹唢呐。他吹奏的唢呐声，是从他心底流淌出来的灵魂之歌，是天地间最动听的音乐，代表着人世间最真最美好的情感。这样高贵圣洁的宝贝，怎能轻易视于人前？所以他和徒弟出门吹奏，立下规矩，只能以亡者身前的德行高低作依据，唯德高望重者，才配享用他独奏的《百鸟朝凤》。

焦三爷奉行万事以德为先；最干净的灵魂才能配以最干净的唢呐乐。对此，他更是一直坚定不移地践行着。在一次丧事中，有位主家再三磕头，央求他给死去的庄长父亲吹《百鸟朝凤》，说他父亲生前把他们庄变成了第一大庄，功劳有目共睹，并称加钱没有问题。他听完只是默默地摇头，回说：“不是钱的问题。”事实上，他认为这个已故庄主能治庄成功，全是靠把庄内其它姓氏家族硬是挤走的缘故，离德高望重远矣。另外，在选择接班人时，他沉吟再三，宁愿舍弃天赋最好但品行欠佳的蓝玉，也要选择德行最佳但资质平平的天鸣。他相信，唯有对唢呐爱如骨髓的人，才能真正把这门艺术传承下去。

后来，社会变迁，在外来文化的入侵下，唢呐文化逐渐没落，唢呐匠也不再受到人们的礼遇。当天鸣的游家班难以为继，日益陷入生存和理想的两难境地时，他站起奋力高呼，“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唢呐是吹给自己听的”，大力鼓舞天鸣率领众弟子继续吹下去。再后来，游家班土崩瓦解，只留天鸣一人苦苦支撑。他拿出师威，重新坐镇，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生动地向众人展示了一名真正的唢呐匠应有的高贵气节和风骨。

综观焦三爷的一生，我觉得他真正地活出了自我，活出了自己人生的真正价值。在观影途中，我曾不止一次地深深地被他高贵的灵魂所倾倒。每次看到他为了护持心中神圣的信念而殚精竭虑时，我总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仿佛能理解，吴天明导演为什么在72岁的高龄时，仍然会坚持要拍这部可能并不叫座的电影。真正的艺术，从来都是曲高和寡。电影里的焦三爷，又何尝不是现实中的吴导。为了守护自己心中神圣的信念，为了传递出内心真正的电影艺术精神，给后世留下一份心得，即使当一回螳臂挡车，那又如何?真正的大家，从来都会为了最高的艺术去献身也在所不辞。据称，戏外的吴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仍然在做这部影片的后期。他就像电影里的焦三爷，用自己的生命向人们真正诠释了何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影片的末尾，当天鸣在焦三爷的坟前吹起《百鸟朝凤》，于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焦三爷坐立坟头，紧锁的眉头随着吹起的乐声逐渐舒展开来，我那时心中便相信，焦三爷的离开，是不会白费的；《百鸟朝凤》，也不会成为绝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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