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经典、重塑人生——读《白虎关》

敬畏经典、重塑人生

——读《白虎关》

明子

真正的人格塑造本是一条苦苦追寻真理的道路，其间的过程有如炼狱。能否在此生被铸成“金刚”，关键就是我们能否付出生命全部的敬畏与真诚，二者缺一不可。少了敬畏，我们的真诚便会陷入自我意识范畴，我们必须要依靠经典来打开我们的胸怀、眼界、心量；少了真诚，那敬畏就成了迷信，只有感性而无理性。越是不了解，不敢了解，就越离真理遥远。我们得相信，真理是经得住考验的。考验的过程就是我们炼狱式的“重塑”。

什么是经典？能给我们灵魂带来清凉的就是经典。我们研习经典，实质上就是在不断地打碎自己的狭隘、卑下、无知。但要是我们少了敬畏之心，便会自以为是。用习惯的思维，不断地使自己徘徊在经典的门前，即不肯离去，又不肯进入，生命因此而徒耗，直至死亡来临。也许，人们会像《白虎关》里的猛子，在死前想想自己的一生，再想想活着的意义，但怎样也挽回不了消逝的生命。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他是怎样在死亡门前走了一遭吧。

白虎关地下有金子，发现金子的人是双福。他在没发现金子前，已经是公司大老板。他出生于白虎关附近的村子。因为偷了东西，被批斗，为了保命而奔向城市。没想到这一去，便成了富翁。为此，村子里的人都在骂他。因为他富有。他的富显出了别人的穷，他的富让人看着不顺眼，他的钱用不完，而村子里的人，忙忙碌碌一辈子只能填饱肚子。为了娶上老婆，人们采用换亲的方式。就是你家的女儿来，我家的女儿去。兰兰和莹儿就是这样换的。再有就是把女儿嫁人的礼钱，给儿子找老婆。为了儿子的老婆，不得不牺牲女儿的归宿、一生。尽管女人们付出了如此美丽的一生，却只能换回人们麻木的灵魂。在这种生存环境下，女人们自然没有地位，随着老去，也慢慢习惯了祖祖辈辈的活法。她们也承认苦，也许是太苦了，为自己活一次的念头动也不动。就这样，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着，即使是穷，也是大家一起穷。而双福的富却打破了穷的宁静，猛子的心就是被钱毛骚的。他看不过富了的双福，又在白虎关开掘采金的窝子。白虎关上，成天响着开掘的轰鸣声，源源不断地刺激着人们的耳朵，你不想听也不行。人人都想开个窝子，想弄钱。无奈本钱就要二万块。那钱可以娶上媳妇了。老人们谁都不愿冒这个险，他们倒不像是年轻人，不想富，只要稳当地活，一副认天命的样子。猛子也想开窝子，但没钱。他爹不同意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赌一次。弄不着钱的猛子和花球，便想到了偷。他俩为了偷，披上了狗皮。对于当“狗”这段文中，作者有这样一段精彩的描述：

狗皮才着身，一股刺目的腥就扑向鼻腔。这狗皮定然没“熟”，上面定然也有些黑红的血污之类，但猛子懒得在乎。没治，你既想当狗，就顾不了太多。花球那话虽刺耳，却是实情。这年头，做人得有资格，当你穷得穿开裆裤时，尊严是个屌毛。他希望这次当狗能当出点起色，弄些沙来，淘出几颗金豆子，也能开个“窝子”，好吆五喝六地活几天。

首先，人若是把做人的资格与钱对等，那么必然要当狗。吆五喝六的双福也一样，否则他不会败得那样惨。其次，狗皮这个比喻极妙。它把人为了欲望，奴才式卑躬屈膝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见那“狗”决不是那么好当的。但猛子一想到现在的“狗”可能变成未来的“龙”，他就动力无比了。有多少人不就正活在“可能会变”的妄想之中吗。这就是我推崇《白虎关》的原因之一。虽然作者以农村为基，但他所表现的是当代整个人心的现状。城市，无非是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种语言的地方。白虎，关——人类在欲望面前的一关。这不是农村人的问题，也不是地域的问题，是整个人类的问题。雪漠的角度也不是农村，而是人类。他描写的是世界的缩影——当代人性、价值观的缩影。那个无形的状态，不分地区、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贵贱。同样，每个经得起历史拷问的伟人们，传递给这个世界的光明也不分地区、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贵贱。因为，那“根”不是变化的外现，是心。选择了当狗的猛子，心就得像狗那样。接受腥臊的狗皮就是第一步。作者实际上并不是在写猛子一人，而是借一个角色写出“猛子们”。猛子代表了跪倒在欲望之下，要装狗，并期待着能由狗变龙的一群人。由此可见，作品不是在复制生活，它是对纷乱生活的背后，人们内心世界本质的总结。但雪漠不仅仅做了总结，他还让人们反思，当狗的日子到底是为什么？是否真的要当狗？我们能否开辟出一条真正的人文之路，使这个日趋狭隘、自私、贪婪的内心变得清凉一点。答案是肯定的。否则雪漠不会把自己的疑惑抛给这个世界，如果他还疑惑着那么他会选择当一个农民。他把出路深深地种在作品当中，留给那些能反思，能用生命求索的真心人。他告诉我们，那个能开启清凉的钥匙，不是坐等世界发生变化，也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心外之物上，而是把握自己当下的心。但面对自己的心，远比等待要苦得多。

所以，“猛子们”宁可习惯狗的生活，宁可被“期望”撕咬，也不愿面对己心。其实“猛子们”不必当狗也可以很好的活，这种明白需要的只是心的转变。一旦转变，原来的困惑、迷茫、恐惧，一下就会消失，而且路会越来越宽广，那活的意义也随处闪光。这种想法在猛子被压在井下，等待死亡时出现过。他和花球因偷沙被抓，惩罚是当半个月的沙娃。沙娃就是把井底的沙石背上来的人。附近村里，没钱开窝子的年轻人，就当了沙娃。常有沙娃被埋在井底，一压就好几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哭声不断，却无法阻止当沙娃的年轻人。猛子就是这样被压的。当黑暗、死亡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的“生前”、问自己活的意义。但他记得的只是几个人生片段，一是睡了双福女人；二是偷沙，此外就是不甘心。“猛子萎倚在井壁上，想，要死了。一切都像做梦。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梦。那死，想来也是梦，但死后的自己，是啥样儿？是真有来世？还是啥都没了？若有来世倒好，大不了再活一次。若是泡沫般从世上消失了，那就真不甘心。老娘十月怀胎生下他，还没干成啥，就死了，跟没生有啥两样？”“早知这么快死去，他会多留些证据的。当然，留些好的证据，比如修桥铺路、帮帮人、干些妈眼里的善事。若有可能，他会尽量帮那些孤寡老人。灵官说得对，人的价值，就是人做过的事。成仙成圣，成妖成魔，都由人自己做。可惜，明白得太晚了。记得，灵官说，死亡是最好的老师，明白了死，才会明白生。若不是被埋到井下，将要死了，他是不会想这些平时看来纯属扯淡的事的。”

即便是做了“狗”的猛子，卑微至极，依然无法摆脱随时而来死亡。在死亡面前，装狗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死神好像一直在暗地里地偷笑着做“狗”的猛子呢。一旦死神有了机会，马上便掀去了猛子身上的狗皮，把窃笑清清楚楚地露在他眼前。那是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嘲笑，它与自嘲相互呼应着，此长彼长。不甘心的猛子，现在才明白弟弟灵官的话。难道人非得经历点磨难才能升起敬畏之情吗。如此看来，磨难倒不是件坏事。如果你不想经历磨难，那就得敬畏经典。就像猛子得信灵官的话，才不会那样后悔。如果他早就行动起来，实现了人的价值，此刻，他会安详、宁静，甚至微笑。

总有人说“修行人”的命是算不准的。哪怕打卦的人有多厉害。因为心可以随着修炼重新被塑造。研习经典就是修炼最重要环节之一。随着一遍、二遍……更多的阅读，让灵魂经过无数次的洗礼、冲刷，命运自然就变了。真正的敬畏、智信便由此产生。没有敬畏，人就不可能发现自己的小，重塑人格。敬畏有如一剂良药，虽苦口却苦得其所，乐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