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了,话才对
太阳一出,狼也没了。吓瘫的羊一个个爬起,眨眨苏醒的眼,去吃草了。
那“天女”挺个大肚子来了。舅舅正在诵经,净碗中的水在嗡嗡声中晃。琼正煨桑,他点了柏枝,上面撒炒面,撒白糖,撒酥油,护法神就来吃。护法神的嘴很馋,吃惯了酥油。因舅舅当过马凳,施主们一下子少了,谁也不愿供养一个马凳。不几日,就没酥油了。护法神们便嚷嚷,说我们保护你,你却连酥油也不给吃,像话不?舅舅说:“瞧,我也没有。”“你没有是你的事,我们得有。”神嚷。
“真没法了,”舅舅说,“我又不能当乞丐?”神嚷:“为啥不能?你马凳都能当,凭啥不当乞丐?”舅舅说:“再嚷,我可不叫你们保护了。”神说:“不行,还由了你了?我们非保护你不可。这是我们的职责。”舅舅问:“保护我当马凳?”神说:“当然。保护你当马凳。”
舅舅叹口气,对琼说:“去,把我的鼻烟葫芦拿去,到王善人家,换些酥油来。再嚷嚷,屌都聒麻了。”
神说:“礼貌些,你咋这样说神?”
舅舅说:“给你们酥油还不成吗?”
琼到王善人家去换酥油。善人说:“这鼻烟葫芦,只能换十斤。再用的话,拿你上师的那串玛瑙念珠来,我给他十八斤。”
回来,琼气乎乎地把酥油放在火上,对神说:“你也不惩罚王善人?”神说:“你咋教唆我们干坏事?我们咋能惩罚善人?”
那女人就在这时走上坡来。
女人说:“琼,你咋不管我了?你用人时,亲亲乖乖叫个蜜甜。一用完,一拍屁股就走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母面看子面,这肚里的娃儿咋说也是你的骨肉。”
琼急出泪来,“你胡说啥?我碰都没碰你。”
“你没碰我,可我碰了你。不管谁碰谁,生下娃子总算是你我的。”
舅舅笑出声来,说:“这话对。琼,你得管。”
琼说:“我啥都没啥,我连衣裳都没脱。”
“你没脱不假,可衣裳自个儿脱了。”女人笑盈盈说。
护法神说:“琼,认了,认了!汉子做事汉子当!”
“我真没碰她,”琼说,“听阿甲说,那杵进了莲花,才生娃儿。”
舅舅说:“阿甲的话,别听。那小子,近来越来越不听话了。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还信他?”
“可他的话对呀?”琼说。
“人对了,话才对。人不对了,话咋也不对。”舅舅揉揉鼻头。他的鼻烟瘾犯了,可鼻烟壶没了。“我连鼻烟都吸不上了,照样说真话。那阿甲,满嘴谎话。”
护法神说:“我吃不上酥油时,照样保佑他当马凳。要不是我,他的脊梁早被人踏折了。”
“就现在,还微微发疼呢。”舅舅晃晃腰肢。
女人说:“琼,你说,你像你舅舅这样晃腰来没?”
琼努力想,脑中却一片空白。见护法神双目炯炯地望他,便想:这娃儿,也许是我弄的。想到自己竟也能造人,不由一阵惊喜。
舅舅说:“你还碰了呢。这世上,多少没碰的,不照样怀孕。”
“就是,”女人说,“村里五个女人快要生了,都说是琼的孩子。”
“这下,可真是胡说了,”琼说。
“哪有五个人一齐胡说的?”护法神说,“三个人说的,就不算胡说,不是说三人成虎吗?五个人,想成啥,就成啥。”
“你不认,也由不了你。”女人笑。忽然,她低下头,对琼说:“那娃娃,其实是你爹的。你不认,谁认?”那样子似耳语,声音却泄洪般响。
护法神们忍了笑,假装没听见。
——摘自《西夏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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